我也是沒有“春天”的人之一,但我從古今的書本上讀到許多描寫春天的快樂的文章,我並不以為那是謊話,我隻相信那是另一世界的春天的情形。
至於在我所聞見的世界裏,春天的人們和在別的季節中並無兩樣,在春天裏,他們也終日隻有勞作和受難,沒有遊息,沒有快樂。
有在冬天而不相信有冬天的人們,有在春天而不知道有春天的人們,這是現社會的一個事實。
《中學生》的編輯先生征求關於“春”的文字,也征到我這不知道有春天的人,在我是一件為難的事,我將怎樣地說我自己對春天的意見呢?
我是說不出,但我敢於推薦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是我所讀過的描寫春天的一切文章中唯一的最好的一篇。問這文章是誰作的,那是俄國的盲詩人愛羅先珂,它的題目是《春天與其力量》。原文太長,我隻抄幾節在這裏罷:
“在每年裏,春天是最忙的時節,這是用了犁和鋤去工作的時節,是播種子,是種植及遷移花木的時節。我們在春天所播種的,我們在收成的時候就可以收獲。全年的幸運都倚靠我們的春天的工作,饑荒缺乏以及一國的別的一切不幸的根也都長在春天裏。人類曆史上的春天也是如此:每個新時代的春天的工作,嚴密地決定完全時代的發達的界限,它的一切造就與其失敗。
“朋友們,你們將要在自己的思想的田裏播下什麼種子呢?那是對於真與美的愛,對於知識的渴慕的種子呢,還是對於習慣與俗惡的奢華的愛,對於名譽與金錢的貪欲,對於安樂與舒服的生活的渴慕的種子呢?
“其次,我想問一聲,你們將要在國民的思想的田裏播下什麼種子呢?那是剛勇對於正義的愛,對於自由的渴慕的種子,還是卑鄙的等著機會的便宜主義,對於快樂的貪欲的種子呢?你們將要用了什麼花去裝飾國民的心靈的園呢?那是勇敢,堅定,正直與誠信的花,還是野心,諂媚,輕信與自滿的花呢?
“朋友,正如我們自己的幸福與好運倚靠著我們在自己的心裏播下的種子一樣,我們國民的幸福與好運也正倚靠在新的時代的春天所播的種子上麵。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們好好的留意:倘若播種的時期已經過去,譬如在夏天或冬天想去耕田以及下種,這在農夫實在隻是白費工夫與精力了;所以同樣這也是同時間與精力的耗費,如在祝福的春季已過,慣性之幹枯與反動之寒氣主宰著國土時候,還想去播種在人民的心裏。
“朋友們,我想——雖然我希望我是錯誤——新時代的春天現今正在很快的過去,反動和慣性不久就將支配全世界了。讓我們不要失卻時光,讓我們去工作,因為隻有在寬闊的播下了種子的國裏,我們才能希望——不管那些慣性與反動——得到一個豐滿的收成,與幸福及好運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