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公司的社長大賀典雄是我中學四年級時的同學、同桌夥伴。他很早以前就駕駛起自家用的直升飛機,現在好像駕駛著噴氣式飛機到處飛。原來躍躍欲試想當男中音歌手的男孩子結果卻發展成現在這樣,回想一下,他能夠達到今天的地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吧。從戰敗剛結束那時候起他就特別喜歡擺弄機械,把舊的電唱機拆了,再用那些零件組裝成新的、性能良好的電唱機,就像輕而易舉的事。
好幾年前,開始使用電子文字處理的穀川俊太郎對我說:
“大岡,你要加油啊,要成為那古典的、落後於時代的筆記用具的最後一個使用者。”
我是經常用筆來寫東西的,他對此半嘲笑半鼓勵,而且,那話大概說不定還有一點羨慕摻雜在裏邊。因為,在創作界裏少數派經常處於令人尊敬的位置。
我並不是根本討厭機械的。關鍵在於熟習它必須要靠時間和勞力的堆積。因而,當我家裏安上電子傳真機時,那操作的簡便真令我拍手稱快。如此簡單的操作,就可以把這裏寫出的東西即刻傳給你要郵送的對方,多麼便利的係統啊。首先,它省卻了半夜裏去把想郵快件的稿子投入郵筒的麻煩。早晨三點也好,五點也好,隻要吱、吱、吱地把稿子傳送到無人出版社的寫字台上,對方早晨一上班時就可以拿到手裏,“啊,這下子可趕趟了!”終於鬆了一口氣。想像那情景,讓人等著的滋味也很好,可是,不管怎麼說,那心情就像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似的。對於在截止日之前很少能拿出稿子的人來說,電傳簡直是救命神。
再有,它給我帶來的莫大影響,還有在和外國友人通信時帶來的一種連我自己都驚呆了的輕鬆快樂。
我很厭煩往外國寫信,不知不覺中拖欠回信這樣失禮的事情很多。不用說,用英語或法語寫文章是很費事的。首先要在紙的上端兩邊分寫上對方和自己的地址,還要寫上日期和發信地,然後再從某日某人起筆,僅僅開頭這一理所當然的手續就夠麻煩的了。電傳把這些麻煩都取消了。直接從某日寫起,把要辦的事情匆匆寫好傳送過去,在下一個瞬間對方就可以拿到手裏讀,如果必要的話,立即就可以給你回信,那種迅速快捷真是沒什麼可說的。特別因為這是匆忙中寫的,即使有點語法上的不妥也沒關係了。這一理由的成立是值得感謝的。實際上這一理由是說不過去的,但在我心裏卻通過了。這種無拘束感也是難以言傳的。
而且,這裏一發過去對方就已經開始閱讀了,如此迅速也喚起了和對方直接對話的感覺,因而,可以寫寫開玩笑的話,還可以節省篇幅。這一點,四、五日或更長時間距離的航空郵寄是達不到的,當然,不能說經常是那樣的,然而,在心裏上卻有著很大的差異。
由於時差的關係,往西歐各國發送電傳大都在深夜。因此,我把它稱作深夜的電傳郵寄。隻要準確地按下對方的電傳號碼,就和往日本國內發送同樣簡單,要辦的事情立刻傳達給了對方。所以,這機械對於像我這樣怕麻煩的人,便成了前所未有的、極其親切的機械。
不過,我對家裏的電傳裝置的表麵排列的,好像非常聰穎並且有著多種用途的眾多記號和數字的意味。可說完全不清楚。因而碰也不碰,白白浪費了好東西。
有人說,“好好看看說明書就知道了”。但僅僅理解那說明書的文章,對我來說也將花費掉相當的時間。因此,隻能讀其中最小限度的必須閱讀的部分。也就是說,我對說明書本身還是一竊不通。換句話說,像這樣難解的日語說明書,似乎不久就會把你引進迷宮般的黑匣子。
機械的高度自動化意味著在我們周圍黑匣子正在逐漸增多。按著深夜電傳的按鍵,我感到那密封得嚴嚴實實的漆黑的匣子正陰森地微笑了起來。
(李慶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