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他絲毫也沒有想到。他毫不懷疑地深信,水渠那邊是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毫不相幹的另一個世界。那裏居住著無數各式各樣的稀奇的動物,其中有吞得下人的鱷魚,有黑夜和白晝都生活在水底的水怪;每當太陽初升或將落的時候,它們便浮上來呼吸空氣,這對孩子們是個威脅,對男人和婦女卻是個誘惑。水裏還有又長又大的魚,它一抓住兒童;便把他吞下去,有些孩子會在這種大魚的肚子裏找到一隻寶貝戒指,隻要把它戴在手上,立刻就有兩名精靈到他跟前,準備執行他的一切命令。當蘇裏曼蘇裏曼,是阿拉伯古代傳說中的智者,即《聖經》中大衛王的兒子所羅門。戴上這隻戒指的時候,精靈、風神和一切他所希望駕禦的自然力都來服從他。因此,我們的朋友也很希望下到這條水渠裏,讓這種大魚吞噬下去,在魚肚子裏得到這隻戒指,要知道他這個要求是很迫切的……難道他不希望最低限度能有一名神仆背著他到水渠對岸去看看那裏的奇景嗎?但是,他又擔心在被這種賜福的魚吞下去以前,會先遇到什麼恐怖的事情。
此外,他不能了解這條水渠兩岸較遠地方的情況,因為左右兩岸全部都有危險包圍著。右邊有一夥阿德威人,是從上埃及來的,住在他們的大宅子裏,門口總站著兩條大狗,不停地狂吠,行人要避開這兩條狗是很困難的,人們常常談論這兩條狗。左邊有一座帳逢,裏麵住著賽義德·阿拉比,人們常談到他凶惡詭詐,嗜殺好鬥,和他住在一起的女人叫科娃畢斯,鼻子上掛著一個大金環;也常到那個大宅子裏去。這個女人有時也吻我們的朋友,可是她的鼻環常把他碰痛,使他害怕。往右邊去會遭到阿德威人那兩條狗咬,往左邊去又會碰上凶惡的賽義德和他的女人科娃畢斯,兩邊都使他同樣感到害怕。不僅如此,在這個窄小而各方麵受限製的世界裏,他還整天受著種種戲弄和耍笑。
但是,兒童的記憶是很驚人的,也許更正確些說,一個人對於童年的往事的記憶是驚人的。有些事情他記得非常清晰明確,仿佛這些往事沒過去多久似的,可是另一些往事卻從記憶中抹掉了,仿佛他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
我們的朋友清清楚楚地記得一道竹籬笆、竹籬笆外麵的一片莊稼地、世界盡頭的水渠、賽義德和科娃畢斯、阿德威人的狗,但是當他想追憶這一切事物後來怎樣了時,卻沒有一點印象。好像他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竹籬笆、莊稼地、賽義德和科娃畢斯就都沒有了。原來是竹籬笆和莊稼的地方聳立著房屋,還有一些整齊的街道順著水渠的浮橋從北往南延伸一小段,他回憶起許多住在這些房子裏的男人和婦女,也記得在這些街道上玩耍的孩子們。
他記得,後來他不怕阿德威人的狗,也不怕賽義德夫婦的詭詐,敢向水渠左右兩岸走去了。他還記得,他白天在水渠的岸邊用沙杜夫一種原始的灌溉器械。揚水灌溉過對岸的莊稼,在對岸邊聽過詩人哈桑吟唱讚美卜·宰德、哈裏發、迪亞卜的詩歌、度過幸福歡樂的幾小時。他還記得,有多少次他能夠騎在一個哥哥的肩膀上渡過這條水渠而不需要寶貝戒指,並且去到水渠對岸有桑樹的地方,摘鮮美的桑葚吃。
他記得,他曾屢次沿著水渠的堤岸向右走去,到達教師的花園裏,摘蘋果吃或者采薄荷和紫蘇。但是他卻絕對回憶不起來在這個新時代的第一階段以後,情景是怎樣改變的;這個地方的麵貌是怎麼變化的。
(秦星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