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3 / 3)

“球在哪兒呢?”孩子們問我。

快手劉笑嗬嗬翻開地上的茶碗說:

“瞧,就在這兒哪!怎麼樣,你們說錯了吧,買塊糖吧,這糖是純糖稀熬的,單吃糖也不吃虧。”

孩子們給騙住了,再不喊鬧。一兩個孩子掏錢買糖,其餘的一哄而散。隨後隻剩下我和從窘境中脫出身來的快手劉,我一扭頭,他正瞧我。他肯定不認識我。他皺著花白的眉毛,飽經風霜的臉和灰蒙蒙的眸子裏充滿疑問,顯然他不明白,我這個陌生的青年何以要幫他一下。

馮驥才珍珠鳥珍珠鳥

真好!朋友送我一對珍珠鳥。放在一個簡易的竹條編成的籠子裏,籠內還有一卷幹草,那是小鳥舒適又溫暖的巢。

有人說,這是一種怕人的鳥。

我把它掛在窗前。那兒還有一盆異常茂盛的法國吊蘭。我便用吊蘭長長的、串生著小綠葉的垂蔓蒙蓋在鳥籠上,它們就像躲進深幽的叢林一樣安全;從中傳出的笛兒般又細又亮的叫聲,也就格外輕鬆自在了。

陽光從窗外射入,透過這裏,吊蘭那些無數指甲狀的小葉,一半成了黑影,一半被照透,如同碧玉;斑斑駁駁,生意蔥蘢。小鳥的影子就在這中間隱約閃動,看不完整,有時連籠子也看不出,卻見它們可愛的鮮紅小嘴兒從綠葉中伸出來。

我很少扒開葉蔓瞧它們,它們便漸漸伸出小腦袋瞅瞅我。我們就這樣一點點熟悉了。

三個月後,那一團愈發繁茂的綠蔓裏邊,發出一種尖細又嬌嫩的鳴叫。我猜到,是它們,有了雛兒。我呢?絕不掀開葉片往裏看,連添食加水時也不睜大好奇的眼去驚動它們。過不多久,忽然有一個小腦袋從葉間探出來。更小喲,雛兒!正是這個小家夥!

它小,就能輕易地由疏格的籠子鑽出身。瞧,多麼像它的母親;紅嘴紅腳,灰藍色的毛,隻是後背還沒有生出珍珠似的圓圓的白點;它好肥,整個身子好像一個蓬鬆的球兒。

起先,這小家夥隻在籠子四周活動,隨後就在屋裏飛來飛去,一會兒落在櫃頂上,一會兒神氣十足地站在書架上,啄著書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一會兒把燈繩撞得來回搖動,跟著跳到畫框上去了。隻要大鳥在籠裏生氣兒地叫一聲,它立即飛回籠裏去。

我不管它。這樣久了,打開窗子,它最多隻在窗框上站一會兒,絕不飛出去。

漸漸它膽子大了,就落在我書桌上。

它先是離我較遠,見我不去傷害它,便一點點挨近,然後蹦到我的杯子上,俯下頭來喝茯,再偏過臉瞧瞧我的反應。我隻是微微一笑,依舊寫東西,它就放開膽子跑到稿紙上,繞著我的筆尖蹦來蹦去;跳動的小紅爪子在紙上發出嚓嚓響。

我不動聲色地寫,默默享受著這小家夥親近的情意。這樣,它完全放心了。索性用那塗了蠟似的、角質的小紅嘴,“嗒嗒”啄著我顫動的筆尖。我用手撫一撫它細膩的絨毛,它也不怕,反而友好地啄兩下我的手指。

白天,它這樣淘氣地陪伴我;天色入暮,它就在父母的再三呼喚聲中,飛向籠子,扭動滾圓的身子,擠開那些綠葉鑽進去。

有一天,我伏案寫作時,它居然落到我的肩頭。我手中的筆不覺停了,生怕驚跑它。呆一會兒,扭頭看,這小家夥竟扒在我的肩頭睡著了,銀灰色的眼瞼蓋住眸子,小紅腳剛好給胸脯上長長的絨毛蓋住。我輕輕抬一抬肩,它沒醒,睡得好熟!還呷呷嘴,難道在做夢?

我筆尖一動,流瀉下一時的感受:

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