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1)(3 / 3)

廊橋百味

夏天的洗車河涼亭橋十分熱鬧,這橋是南北向,風大,那從河穀吹來的風,裹著岸芷汀蘭的薰香,挾著兩岸鬆杉樟柏的馥鬱,悠悠拂麵而來,給人愜意的舒適感。酷熱難當的客商市民,總要忙中偷閑來橋上坐坐,享受大自然這種超凡脫俗的恩賜。這廊橋兩邊是有座位的,那是用山區優質木料做成的兩長排“美人靠”,從橋這頭一直到橋那頭,既是座椅又是橋欄,被人們坐得溜溜光,透出木質固有的橙紅。

洗車大河涼亭橋逢墟日是布匹、綢緞、織錦市場。收市後成了人們休閑避暑之所,談天說地一呆就是大半天。不時有賣小吃的過來,或挑著擔攤或端著簸籮或托著瓷盤或提籃小賣的,一股股誘人食欲的香氣彌散開來,饞得兜內的錢隻往外掏。

擔攤一頭冷一頭熱,熱的是爐灶,冷的是攤板。爐灶是燒的炭火,攤麵上擺的碗盞、佐料、挑擔攤者有賣米豆腐、賣麵條、賣湯丸、賣燒臘鹵肉的。用簸籮或提籃小賣的則多是板粟、葵花子、酸蘿卜之類的小吃及香煙火柴等。其中最有名氣的當數劉壽山的燒臘、張二疤的擔擔麵、袁世忠的米豆腐、李包包的曬腩肉、李豔梅的酸蘿卜。

劉壽山祖籍寶慶府,出生於鹵菜世家,是洗車富紳劉永祥的遠房族叔,故寄其籬下,靠賣鹵菜為生。劉壽山俗名劉老兒,他的鹵品便以此得了個響亮的品牌——“劉老兒燒臘”,他的鹵菜選料精,多用豬耳朵、豬蹄膀及肚、舌、回腸等,講究新鮮、幹淨,現宰現買,從不貪便宜買罷場貨。他的鹵菜色澤金黃,鹵味清醇,香氣遠溢。他每天小晌午挑擔上街,一頭鹵菜,一頭名酒,手上鈴鐺搖響,顧客便爭先恐後地圍了上來,一售而空。

張二疤的擔擔麵可算是湘西一絕。他的麵條選用水衝石磨加工而成的精麵粉,合麵時不用清水而全部使用豆漿、雞蛋,用力揉拌成小米狀,再用麵杖反複擀製成皮,撒上芡粉層疊,一把刀“喳喳喳”地切過去,根根勻稱細韌,美如絲綃,麵條好還得肉餡好,餡子當地方言稱臊子,或肉絲或肉丁,用豬油炒得膨鬆香脆,加以各種師傳佐料,吃時舀上一匙,整碗麵條鮮香四溢。他的擔擔麵一上街,真是香飄裏巷,顧客聞香而至,爭享這份難得的口福。

袁世忠的米豆腐以清淡香雅而著稱。米豆腐在湘西並不鮮見,而洗車河袁世忠的米豆腐卻象一件高雅的藝術品掛在人們心中。他賣米豆腐講究色香味,攤案上那青翠的香蔥,雪白的蒜泥,鵝黃色的薑米,粉紅色的蘿卜酸,赭黃色的鳳尾大蔸菜酸,紅紅豔豔的沼辣子,紅撲撲油辣子,黑油油的保靖醬油,茶黃色的河溪醋、簡直就像畫家的調色盤一樣。袁世忠的米豆腐有葷素兩種,吃葷的有雞肉、牛肉、豬肉臊子,吃素的則以酸菜及其他佐料為主,葷素濃淡,各有其味。

這些地方風味食品固然令人望而生饞,但更令人著迷的還是涼亭橋上那濃濃的文化味兒。這種味兒既有泥土的芬芳民俗的香醇,亦有曆史的風煙塵埃。在這清涼的河風吹拂下彌散成一種雅俗共賞的文化氛圍。涼亭橋上百味薈萃的文化生活,也反映了古鎮連五湖四海、通天南地北的興旺景象。

就拿說書來說,這本來是流行在江浙一帶的曲藝形成,以說唱長篇故事為主,分“大書”和“小書”兩種。大書,一人獨說,不用家夥,惟醒木一塊,紙扇一把。小書亦稱彈唱,表演者一至二、三人,有說有唱,配以三弦、二胡等樂器。洗車河的說書是在江湖藝人的影響下形成的,雖算不上正宗,但也頗有吸引力。張學斌平日愛看話本,能過目成誦,通常說的有“三俠五義”、“三公案”之類的白話文故事,且口齒伶俐,講得繪聲繪色,每當他講到“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時,聽眾總是依依不舍地請他接著再說,弄得他欲罷不能。

“三棒鼓”又名花鼓,亦是外地傳入。明《留青日紮》記日:“吳越間婦女用三棒上下擊鼓,謂之三棒鼓,江北鳳陽男子尤善,如唐三杖鼓也。”它以表演者輪翻拋動三根嵌有銅錢的棒子擊鼓,連擊邊唱而得名。其打法有單捶、雙捶、拋打之分。拋打即將鼓棰淩空拋起,落在鼓麵擊成節拍,花樣很多。

漁鼓亦由湖北傳入,曲調有平腔、雜花等,有說有唱,由一人自敲自唱,擊時鼓鑔並用,頗用道情風趣。

這些外來文化之於土家人,也像洗車河在接納了3條河流76條溪流以後,才成其浩然之勢一樣,兼收並蓄,顯出土家人的廣闊胸襟。

洗車河的豆腐

看了長街上一座又一座的老建築,在“天街”上爬上退下走了個來回,已是中午時分了。

“伍宣委”帶我們走進臨河的一家小餐館,說:“你們遠道而來,吃吃這裏的特產——豆腐。洗車河的豆腐,可是在常德、漢口都有名的啊!”

洗車河豆腐特別出名,主要是因為猛西河的水質好。好水才有好豆腐。猛西河本地人又叫小河,發源於洛塔高山,沿途接納數十股洞泉。這些洞泉皆冬暖夏涼,清澈甘冽,含多種礦物質,彙流後相解相溶,產生一種特別物質,打出的豆腐柔韌白嫩,香味醇厚。

說話之間,一桌農家菜已擺上桌。一碗火坑臘肉,一碟辣醬拌山胡椒,特別香氣撲鼻,調人口味。主打菜是一大火鍋鯰魚燉白豆腐。

魚是河裏的野生鯰魚,斤把重一條,肉細刺少,白豆腐嫩顫顫如豬腦髓,以小河水清燉,隻放些大蒜、山胡椒、辣子,清香清甜的味道,真是平生所未見。

我們一邊不停地吃,一邊聽“伍宣委”介紹洗車河的豆腐。“伍宣委”的大名是伍先榮,是鎮黨委宣傳委員,時下流行叫官銜,我們也跟著大家叫“伍宣委”。

這豆腐的製作工藝也特別精細。原料要用當年出產的新鮮黃豆,粒粒飽滿,去殼浸泡,用石磨磨成漿,取沸水衝漿,用白細布過濾去渣,煮沸裝桶,漿水結成油膜,取豆皮下膏。下石膏是關鍵一著,一定要把好火候。瞬間形成豆腐腦,裝箱壓幹,便成又白嫩又細潤的白豆腐。這種豆腐筋絲好,刀劃兩麵光。

還有鹽豆腐,幹豆腐的製作,各有講究。

“伍宣委”指著桌上的腐乳,熱情說:“你嚐嚐,味道如何?”

我挑了坨放入口中,異香撲鼻,鹹淡適中,落口消融。

原來,這黴豆腐更是上乘之品。將精製的白豆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低溫發酵,待真菌布滿呈白色,滿室幽香,噴以少量包穀酒,裹上精鹽、辣椒粉花椒粉,入壇密封醃製一定的日子,再以熟茶油浸泡,幾年幾載,味鮮不變。有家老字號“常發榮”,創辦人是清末秀才。這家的名牌產品“劉氏香辣黴豆腐”,已有80年曆史。質地細,腐皮薄,色澤豔,味道鮮,口感好,氨基酸含量高,久存不變味。

在涼亭橋上看到有“劉氏”香辣黴豆腐,“伍宣委”就要買幾瓶相送。我們考慮路途遙遠,攜帶不便,謝絕了。回長沙後,在各大超市找洗車河的黴豆腐,遍尋不著,後悔不迭。

泥鰍拱豆腐是一道別具風味的佳肴。事先將活泥鰍用清水喂養,換水幾次,三天後腹空腸淨,投入凍豬油讓其搶食,再將泥鰍投入剛上箱的熱豆腐內,泥鰍亂鑽亂拱,與豆腐成一體,油炸豆腐,鮮美無比。

血豆腐是土家人的家常菜。以新鮮豬血,調鹽和佐料,與豆腐拌攪成泥狀,加入適量肉丁,拌勻捏團,上灶烘幹。食用時鮮味如瘦肉,味道極佳。

吃完飯轉來,在坡子街一家人家堂屋裏,看見兩位老奶奶在做魔芋豆腐,便進屋去觀看。兩人都帶了塑料手套,拿著剝皮的魔芋在搓板上搓,板下都搓成了糊狀。再將魔芋糊加入適量生石灰,去除澀味,煮熟成塊狀,就可食用了。

奶奶腳邊堆了好多魔芋,一個個圓不圓癟不癟,怪模怪樣的,搓出的糊煮出塊狀,顏色暗灰,初看不敢恭維,味道卻極鮮美。

據說,日本人研究出魔芋中含特殊物質,可以防癌,所以每年從中國大量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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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錦之鄉撈車河

伴著蕩蕩河水,在沿河公路上車行4公裏,遠望河對岸出現一個村落。村子濱河而建,河岸開闊,岸柳成行,灘草如茵,一群群白鷺起起落落,飛舞鳴叫於古樹繁花間。臨河聳立一架木構朝門,朝門邊土牆竹籬掩映中,屋宇參差,黑瓦鱗次。好一處田園如畫的土家村落。

伍先榮“宣委”說,撈車河是洗車河中遊的一個土家古村,像洗車河一樣,也是土家地名。“撈車”原為“撈尺車”,是太陽河的意思。這裏有句俗話:“塔臥的米,小河的水,撈車河的女。”塔臥鄉的大米軟糯香甜,小河即猛西河的水清冽,故洗車河的豆腐特別可口。撈車河山青水秀,女兒便出眾的水靈美麗。

我們站在寬河邊不能過渡,並無人擺渡,隻有一隻“拉拉船”橫在對岸朝門前,正是“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原來這是一種自助的過渡方式。風平浪靜的渡口上,橫河麵拉一根竹纜,在兩岸岩石上係牢,再在兩岸各立一根高過人頭的木樁,另有一根繩索,兩頭穿過木樁上的穿眼,分別係在拉拉船的船頭和船尾。如果船到彼岸,隻須拉動繩索,船可拉到此岸;上船後,手拉竹纜,以靜製動,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到達彼岸。

而此刻,係船的繩索斷了,舟在對岸,拉不過來。

對岸有幾個六七歲娃娃,脫得赤條條在水中打鬧,笑聲和水花齊飛。小伍對他們高喊:“娃兒娃兒,把船弄過來!”有個大點的娃兒聽到了,爬上船頭。似乎是看見我們這邊有女客,而自己又一絲不掛,不好意思大聲笑著,撲通跳進水裏。這時,村中走出個小夥子,手捏撐篙,三篙兩篙,船便梭過來,我們才得過河進村。

走進朝門之後,便見石板路連接的一棟棟土家木樓,次第排開。這個村十多戶人家,是聚族而居的土家血緣村落。木樓都在樹木花叢中,門前水田都種著水稻、芋頭和蓮藕;小溪中,山水潺潺流淌。牛躺竹叢邊,雞鳴桑樹上,一派桃源風光。

走在田塍上,小伍說,撈車河不光出美女,曆史上最有名的是土家織綿。清代地方誌載,此地“女勤於織,戶多機聲”。每戶土家都有織機,女孩十二三歲就開始織錦。土家錦與蜀錦、壯錦合稱為“中國三大名錦”。

小伍帶我們走進了織錦工藝大師劉代娥的木樓中。

一機當門,劉大師正坐在機上,專心致誌地織錦,她胸前織機上的錦布,猶如一段五彩雲霞。見我們一行人前來參觀,忙放下手中的錦線,熱情地讓座遞茶。

我們被她織機上的花錦吸引了,一下子看得眼花繚亂。

這土家錦,土家語稱“西蘭卡普”,漢語稱“土花鋪蓋”。這種變化多端,被稱為“土家身上的神秘圖案”,是一種古老的民間工藝,是采取通經斷緯的方式,全靠手工,在古老的斜織機上反麵排織而成,極為絢麗多彩,圖案古樸,設色浪漫,質地厚實,花色多樣,曆史悠久,古代史籍上稱布、斑布、溪布、峒布、貢錦,是向朝庭進貢的珍品。

曆史上,龍山縣的土家織錦最為有名。清嘉慶《龍山縣誌》記載:

土婦善織錦,裙被之屬,或經緯皆絲,或絲經棉緯,挑刺花紋,斑斕五色。絲皆家出,樹桑飼蠶,又有土布土絹、峒巾,皆細致可觀。機床低而小,布絹闊不盈尺。

土婦善織錦、裙被,或全絲為之間或緯為棉,紋陸離有古致;其絲並家出,樹桑飼蠶皆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