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踏著木梯上樓，眼前的境象讓我驚呆：這竟是劉家的蠶房。幾盤蠶寶寶，一條條灰白灰白，昂著頭一動不動，原來已進入成熟的蠶眠期；另一些已蠕動在繭山上，開始吐絲結繭了，而另一大把大把的青葉樹枝，像果實一般，綴滿銀繭。
這裏可以觀看這些吃桑葉吐銀絲的小動物，作繭自縛默默奉獻的全過程。
我好奇地問：“養蠶的桑葉，從哪裏來？”劉代娥說：“在河邊種了很多桑樹呀。”“繭熟了以後，繅絲也是自己進行嗎？”她笑一笑，“當然，全過程都是親手操作呀。”
采桑養蠶、取繭繅絲，還是在兒時看到母親操作過的，幾十年都不曾再見到這種最原始的生產活動，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了。我這才知道，這種植桑養蠶、自繅自織的生產方式在洗車河流域相沿成習，至今，撈車河的村寨裏，皆能見到“男耕女織，戶有機聲”的古風。
木樓壁上，掛了很多已完工的織錦成品，花色鮮明，耀人眼目。這些織錦，以深靛色，黑色作底色，配以五彩色，清新明麗，豔而不俗。多以菱形、橫式長方條形構圖，斜式交叉組成幾何圖案，變化多而獨具神韻。據說，流傳在撈車河一帶的土家織錦，傳統圖案就達200多種。而這樣眾多紛繁的圖案，沒有藍本，全憑心記，信手挑織，令人驚訝不已。
離開劉家時，我問劉代娥：“你的織錦產品，每年能賣兩萬元錢麼？”她質樸地一笑：“不止這個數。外國朋友也很喜歡呀。”
如今，土家織錦斐聲藝壇，享譽四海。大型織錦掛壁《巴陵勝狀——嶽陽樓》被選為人民大會堂湖南廳的主裝飾，《張家界》也獲得國家大獎，有的作品在國際博覽會上獲得轟動效應。因為這種產自鄉間田野的手工藝品富有原姓藝術風味和古樸情調，在國際市場上成為搶手貨。
撈車河的土家織錦，已是開在國際藝苑中的一朵奇葩。
昌山石鼓之間
探訪湘潭石鼓鎮
一本鎮誌引起的一次出訪
經過長沙文物市場，路邊書攤上有本厚厚的《石鼓鎮誌》，綠色封麵上，一石兀然，其狀如鼓，鎮以石名，給人很神秘的感覺。拿起翻一翻，鎮誌以34萬字的篇幅，記述了石鼓鎮自然和社會的曆史與現狀，展示了全鎮的整體麵貌，曆史成鏡，後代可鑒，真正起到存史、資治和教育作用。
無論從體例、內容乃至於文筆，這都是一本編寫得相當完美的鎮誌。
一個僻遠的山區小鎮，能夠編寫出版這樣的鎮誌，可見其文化底蘊。
我決定探訪石鼓鎮。
湘潭市委宣傳部請了地域文化學者何歌勁先生陪同前行。
石鼓不晌
石鼓鎮在湘潭縣西南隅，距縣城近80公裏，西北界湘鄉市，西南臨雙峰縣，地處巍巍昌山之麓。
在發源於昌山的涓水河邊，在兩山對峙的平疇中，一塊圓柱形的灰白麻石橫臥於稻田上。這塊大石，高7米，直徑6米，酷似一麵大鼓橫放於鼓座上。石鼓附近河邊，房屋鱗次櫛比組成曲尺形街道，這便是著名的邊貿中心石鼓灣古鎮。四周都是田土，石鼓卓然兀立田疇河水之上，很是神奇。石上飄動一條條紅巾，這是鄉民們帶小孩拜石幹娘的標誌。據傳，石鼓上原刻有“五子飛”棋盤，曾有二仙對奕，一屠夫悄然觀戰，二仙飄然離去，留下石鼓。清嘉慶《湘潭縣誌》甚至記載：“土人雲，鼓鳴則兵興。”
文質彬彬的何歌勁說：“鼓鳴則兵興當然是扯談，自古以來，未見鼓鳴。但這塊邊陬之地，兵連禍結，災難重重，卻是真的。”
元末，湘潭烏石寨出了個易華，是陳友諒的部屬，在縣內建48寨抗拒明軍，昌山周邊建有5寨。明將常遇春部攻下湘潭之後，大肆屠殺，幾乎是雞犬不留。石鼓鎮域僅剩下高姓三十餘人，躲在昌山密林中，才免於滅族……此後幾百年，招民、移民墾荒，人口才興旺起來，至今天鎮所屬村落，已發展到4萬多人。民國初年，南北軍閥在此地發生激戰；日本鬼子曾從湘鄉翻過山來，在鎮屬歇馬街上兩天三夜，奸淫搶掠，燒了半條街。解放戰爭時，解放軍與國民黨軍在鳳形山激戰，展開肉搏……直到1959年‘大躍進’中，此地‘五風’嚴重，黨員、幹部打人，被打的群眾一千多人，被打死的有10人，打後自殺的19人，一千多人外流，成為糾正‘五風’時被通報的‘石鼓事件’。”
為此，1961年2月，時任共青團中央書記兼湘潭地委第一書記的胡耀邦來石鼓鎮考察，指出“青山不青，歇馬不走，石鼓不響，我們要齊心協力打響這麵石鼓。”鼓勵石鼓人民奮發圖強，改變山區麵貌。
昌山看山
我們置身於昌山之巔，飽覽湘中山國風光。
整個石鼓鎮盆地為低山丘陵區，昌山山脈環繞，最高處為錦鼇峰，海拔755米，是南嶽七十二峰之一。錦鼇峰成一字大脊西走，至鷹嘴石分支，西北迤為銅梁山，西南為花山，此中分列三座山峰，當地人稱“三碗齋飯”。轉西進入風車坳，一條當年的“官道”猶如一根千年古藤，延綿不絕扯在山間。
循石路西登，便是湘潭、雙峰兩縣分界處丫枝嶺。明崇禎七年在此建兩湘亭，民國八年和1980年重修。由花崗岩塊石砌成，設計古樸，造形美觀。亭中有石凳，供人歇息。南北依山起拱，東西豎有6米高的牌樓，其上書“兩湘亭”三字。有對聯：“一亭風月雙湘景，十裏雲山兩地情。”石亭之前，峰巒疊翠，氣勢磅礴，舉目東眺，湘衡百裏山水，盡收眼底。抬頭西望，漫山翠竹，無邊無際。亭西一裏許，有土地庵，青磚砌牆，琉璃瓦蓋，建築精美。山門外有雞爪樹一株，果食如雞爪，異果奇珍，香甜可口，有藥用價值。樹高20米，樹幹需三人合抱，估計樹齡500年以上，每年可產雞爪果500公斤。
風車坳上南望，山勢陡然下跌，峻坡之下，雙峰縣數十裏山中盆地風光，盡收眼底。街坊輻輳，阡陌縱橫，似有雞犬之聲。盆地那邊，村落依稀，屋宇棋布。何歌勁說，遠處是井家鎮，其實是蔣家鎮，是三國時的大將蔣琬的故鄉。湘鄉人(此地以前屬湘鄉)講話，“井”“蔣”不分。遠處就是荷葉鎮，曾氏家族侯門的建築群……
風車坳正是官道七上八下的終點。石馬鎮上山七裏，由此下山八裏到井字鎮。曾國藩年輕時常出入此道，由他主持將山道全部鋪上青石，後人稱“曾氏官道”，並在此地建有“稍息亭”。曾國藩親題亭聯：
稍停步，到此已登峰造極；
息重肩，遠眺則放眼開懷。
從青石路向上，轉36道彎，原有一座大寺廟，名定海寺，明末竹浪禪師所建。
這個竹浪和尚，可有些來頭。方誌上都說他“博學能文，力能舉巨鍾”，祝發於祁陽紫雲寺，康熙中托缽至潭，見昌山錦鼇峰，日：此佛地也，因跏坐其巔。至第七天，夜裏大雪，深八尺。翌日下山雲：昨夜有兩虎咆哮，從雪中掘餘出。眾人不信，往視。其地虎跡交錯，雪窟中兩股坐印宛然。眾人駭異，因捐地建刹，名日“定海”。
搞得如此神秘詭異，是這位竹浪和尚耍的花招，其實他是個政治流亡者。他原是吳三桂的軍師。康熙十七年，吳三桂在衡陽稱帝。反清兵敗後，竹浪遁入佛門。為了能在昌山落腳，便編出神異故事掩護自己。
定海寺成為一座名刹，香火旺盛。光緒年間，本地農家子弟、官至四川提學的趙啟霖，捐巨款修葺一新，並題聯：定而能靜，海不揚波。民國三十六年，本地人、國民黨陸軍少將湯培根，又捐款擴建。兩進一殿，重簷鬥拱，雕梁畫棟。內懸巨鍾一口，高2米，聲震山穀。此寺1956年被拆毀。每年前來尋春踏青、重陽登高者仍絡繹於途。
錦鼇峰東側有響水潭，兩峰對峙，峰間一瀑，從20米高處一瀉而下，潭中水聲如擂鼓。潭邊懸崖峭壁，綠樹成蔭。潭畔有石欄、石板路，都是清鹹豐年間曾國藩主持修建的。此地為湘潭、湘鄉、雙峰、衡山四縣交通要道。明末有一遺老在此隱居，建優缽庵聚僧眾百餘，遍種茶花，花大如碗，香氣四溢。路邊石縫有清泉潺潺，清涼甘洌，路人可依石仰飲。上有石刻：人在石路走，水在石上流，人若喝此水，百病不用愁。
錦鼇峰西北為銅梁山。相傳山圪中原有一古寺，因無人住持，殿堂失修，屋宇破敗，裏人將其拆除。拆屋時，發現屋梁是銅梁。星布山上的香爐、周公、牛皮、石磯、兜公等5個山寨，是元末陳友諒部屬易華抗明的屯兵要地。前些年有人在山上挖地，掘得古劍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