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3)

又一夕,與之講:“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如有好爵,吾與爾縻之。”凡物之在兩間,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類聚群分,毫發不間,故曰足同履、口同嗜、耳同音、目同視,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於心而疑之乎?心之所同然者,德也。德乃天之良貴,心之好爵也。心德同之於此,則天爵具而人之好尚歸焉。凡有秉彝之良者,鹹起應從之誌,不界封傷疆域,不限幼長卑尊。悅之者有同然,慕之者無異念。不持是也,天地之所以生長收藏,莫非德也,吾人之所以生身立命,亦此德也。全是德焉,一塵不染,萬慮皆澄。不汩於紛紜撩擾之欲,渾涵於淵深寧寂之天,則天地之所其者吾具,天地之所主者吾主,則通乎天機,徹乎地軸,此感彼應,鶴鳴而子和也。可以成位於兩間,先天而天下違,後天而奉天時,蓋不知天地為我。我為天地矣。”

處之一載,遇講解即以玄理明喻,諸生循循入於玄。嗣周最先悟。予恐跡露,於子日朔,詰朝不告而行焉。

抵淮,值疫癘大作。予駐足於一草庵,施符水,飲者徹愈。凡饒足者,請符一紙受一錢,貧勿受。所全活暨郡幾千萬人,得錢一千萬餘,貯之於藏。疫後歲歉,殍枕籍於道,予發錢賑濟,又活百千人。蓋預知其此而受以請符錢也。施錢完,往矣哉行乎。入揚州之三吳,觀西施台石室。

吳地崇魅,信符術,好巫覡事,然浮靡澆漓,俗薄甚。予乃作顛魔道人,柳行者作一小行者,行歌於途。歌曰:

憶昔下山兮乘清風,頭戴白雲兮足踏龍。飲的是石泉兮,餐的是鬆。

唱一個道情兮,念一個哈哈哩吆哄,哈哈哩吆哄。

柳行者歌以和之。歌曰:

從俺師父兮化一道風,被著草衣兮杖一條龍。相伴的是明月兮,相交的是赤鬆。

唱一個道情兮,念一個哈哈哩吆哄,哈哈哩吆哄。

一路顛狂唱將去,鬧動了一鎮之人,若大若小,若老若幼,攔街擁巷來看。予見人眾,又整肅莊端,口叫:“貧道要化一個大大的施主,有緣的長者。”叫一番,又狂唱一番,竟日並無遇。明日又如此。至第三日,隻見一個老者約六十餘歲,發半白黑,豐姿魁偉,器宇軒昂,立著腳兒,定著眼兒,看了一回,徐徐問雲:“你這道人化那施主做甚麼?”予佯為不知,隻顧叫。那老者把予一扯。柳行用腳一勾,將老者倒翻一跌,打了兩個滾。眾人一齊大笑。老者速便扒起,回身奔歸家去。喝令四五健仆將予二人揪抬去家。眾為驚駭,計其必遭害也。

此老者乃姑蘇土豪,資財無算,仆從百十,妾婢不計,犯者則以策斃,睥睨一郡,莫敢誰何,稱為翼虎袁伯稽。擒至中堂,伯稽一見咬牙忿恨:“你這野道,好生無禮,吾乃一郡之豪,誰不推讓。吾好意訪你緣由,何故賊才及輕弄吾,人前戲帽幘,招惹市嘲?”喝仆:“與吾先打大棍三十,然後送去官司,明正其罪。”諸仆將柳行先動杖。未近身,被柳行一變化出本形,驚得魂飛魄散,抱頭跑躲。老者驚倒於地,半響方醒,起來一看,又是好相,問予道:“你這道人好蹊蹺子,適才那鬼怪那裏來的?”予笑答曰:“長者,你眼中不知好歹,不分善惡,止我師徒二人在此,安得有鬼怪?豈不聞《太上經》乎?‘人有善念,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人有惡念,惡雖未為而凶神已隨之。’貧道乃是善人,同弟子街坊化緣,未曾幹冒門下。乃長者自尋恥辱,途中傾跌,失誤使然,便欲害我師弟。此惡念也,故惡神隨形,己自見而我不見。老年歲月幾何?光陰豈肯久駐?精神豈是活水,勢利豈是東洋?有信有屈,有成有敗。譬如一個器皿,堅固的用得長久些,不堅固的早早壞了。長者身享富貴,傲世輕人,皆是前生種下的根蒂。若今生又行善果,一靈完融,又投一個好去處,與今一般;若迷失了這個路數,胡亂憑自家的性兒行,則靈光一失,亂攛走去,怕不能夠使得這般勢兒。要知前世之因由,但看今生之受用,要知後世之何如,但觀今生之動作。這一口兒氣在,金銀也有,食服也有,妻兒也有,豪勢也有。這三分兒氣無,金銀也是空,食服也是空,妻兒也是空,豪勢也是空。省一省,思一思,早早回頭也不遲。打一拳,踢一腳,丟開愛欲方是覺,就如適間長者見怪驚倒,若不蘇時,不知此際怎麼樣了?安得與貧道會談?眾人仆從平昔受長者惠養,婢妾妻子平昔是長者顧愛,遇此一事,大家隻顧自己的性命,躲的躲,逃的逃,那一個在你側邊管你?還是貧道,乍會之間不曾受長者一毫恩,反要害我師徒性命,卻倒愛長者,在此看顧,不跑去了。長者,目前之事可以深省矣。貧道在庵中製得一篇曲兒,時閑中命此童唱以消遣,今當令童唱與長者聽著。”柳童承命即唱。曲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