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3)

晏子之晉,至中牟〔二〕,睹敝冠反裘負芻,息於塗側者〔三〕,以為君子也,使人問焉。曰:「子何為者也〔四〕?」對曰:「我越石父者也〔五〕。」晏子曰:「何為至此〔六〕?」曰:「吾為人臣,仆於中牟,見使將歸〔七〕。」晏子曰:「何為為至仆〔八〕?」對曰:「不免凍餓之切吾身〔九〕,是以為仆也〔一十〕。」晏子曰:「為仆幾何?」對曰:「三年矣。」晏子曰:「可得贖乎?」對曰:「可。」遂解左驂以贈之〔一一〕,因載而與之俱歸〔一二〕。至舍,不辭而入〔一三〕,越石父怒而請絕〔一四〕,晏子使人應之曰〔一五〕:「吾未嚐得交夫子也〔一六〕,子為仆三年,吾乃今日睹而贖之,吾於子尚未可乎?子何絕我之暴也〔一七〕。」越石父對之曰:「臣聞之,士者詘乎不知己〔一九〕,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輕人之身,不為彼功詘身之理〔二十〕。吾三年為人臣仆〔二一〕,而莫吾知也。今子贖我,吾以子為知我矣;向者子乘〔二二〕,不我辭也,吾以子為忘〔二三〕;今又不辭而入〔二四〕,是與臣我者同矣〔二五〕。我猶且為臣,請鬻於世〔二六〕。」晏子出,見之曰〔二七〕:「向者見客之容,而今也見客之意〔二八〕。嬰聞之,省行者不引其過,察實者不譏其辭〔二九〕,嬰可以辭而無棄乎!嬰誠革之〔三十〕。」乃令糞灑改席,尊醮而禮之〔三一〕。越石父曰:「吾聞之,至恭不修途,尊禮不受擯。夫子禮之,仆不敢當也〔三二〕。」晏子遂以為上客〔三三〕。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則德〔三四〕,德則驕,晏子有功,免人於厄,而反詘下之,其去俗亦遠矣。此全功之道也〔三五〕。」

〔一〕 劉師培補釋雲:「此節與下晏子為齊相節,均非晏子春秋本書也。此二事載於史記管晏列傳,傳讚曰:『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則凡載於晏子春秋者,史公均弗錄。此二書者,乃見於他書者也。越石父事,呂氏春秋觀士篇載之,或史記即本於彼書,後人據他籍及史記所載補入此二節,非其舊也。」

〔二〕 孫星衍雲:「史記集解:『駰案地理誌雲:「河南中牟縣,獻侯自耿徙此。」瓚曰:「中牟在春秋之時,是鄭之疆內也,及三卿分晉,則在魏之邦土也,趙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春秋傳曰:「衛侯如晉,過中牟。」按中牟非衛適晉之次也。汲郡古文曰「齊師伐趙東鄙,圍中牟」,此中牟不在趙之東也。按中牟當漯水之北。』索隱:『此趙中牟,在河北,非鄭之中牟。』正義:『按五鹿在魏州元城縣東十二裏,鄴即相州湯陰縣,西五十八裏有牟山,蓋中牟邑在此山側也。』」劉師培校補雲:「文選四子講德論注引作『至於中牟』。」則虞案:無「於」字是,史記管晏列傳正義、禦覽四百七十五、又六百九十四引皆無「於」字。

〔三〕 孫星衍雲:「『反』,禦覽作『衣』,『芻』,史記正義作『薪塗』,新序、禦覽作『途』,是『塗』俗字。」盧文弨雲:「『反裘』,所謂惜其毛也。」則虞案:新序節士作「披裘」,史記正義引無「者」字,禦覽六百九十四引「反」作「皮」,無「息於塗側」四字。

〔四〕 則虞案:史記正義、禦覽四百七十五引「晏子問曰:『何者?』」文選注引「晏子曰:『吾子何為者?』」與今本皆異。呂氏春秋觀世篇作「以為君子也,使人問焉,曰:『曷為而至此?』」新序同。今本晏子恐沿此而增。

〔五〕 則虞案:呂氏春秋作「對曰:『齊人累之,名為越石父。』」新序同,惟「名為」作「吾名曰」,「父」作「甫」。史記正義引無「越」「者」字,禦覽四百七十五、六百九十四引無「者」字。

〔六〕 則虞案:文選注引無「至」字。

〔七〕 孫星衍雲:「言庸身為仆也。呂氏春秋、新序作『齊人累(新序作「累」)之』,史記承其誤,則雲『越石父在縲絏中』。按此雲『負芻息於塗側』,又雲『見使將歸』,又雲『我猶且為臣請鬻於世』,則非罪人也。」

〔八〕 孫星衍雲:「今本下『為』字作『之』,據文選注改。」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楊本、歸評本俱作「之仆」。

〔九〕 黃以周雲:「文選講德論注作『吾身不免凍餓之地』。」

〔一十〕孫星衍雲:「禦覽作『不免饑凍,為人臣仆』,一作『凍餓為人臣仆』。」則虞案:史記正義作「苟免饑凍,為人臣仆」。文選注作「吾是以為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