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日本的電腦生產極其發達,但是日本作家用電腦寫作者相當少,至少二十年前是這樣,遠不如當代中國作家使用電腦之普及。第二是有些歐美作家,喜歡自己搞一點手工活計,例如美國作家阿瑟密勒就在自己家裏做木器活兒,這也讓我想到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中的老瓦西裏公爵,他也是在家做木器活兒的。怕死不搬家、有船不乘的說法待考,老子是不是太拘泥於自然經濟了?這是不是反映了國人的安土重遷、落葉歸根等傳統的早有根源?有武器不展示好理解一點,不贅。“老死不相往來”的說法裏包含著對於人際關係複雜化、加強化與非真誠化的負麵評價。一個人究竟是與旁人的關係越多越好呢,還是適當減少為好呢?人際關係的大發展,會帶來如此多的恩怨情仇、親疏遠近、結盟樹敵、利益轉化、友化為敵、敵化為友、乃至忽敵忽友,還有陣營分化與利弊權衡、誠信與做局下套、正解與誤解、圈子與山頭、頭領與跟班、站隊與投靠、沾光與株連……這裏有多少狗扯羊腸子、羊毛炒韮菜的事兒事兒啊。至少,我有一個發現,越是大人物朋友越少,大人物的目標太大,作用太大,目的性目標性太強,太有為第二聲,指作為又太有為第四聲,指原因。他與別人來往,別人與他往來,都有自己的所圖,他能不多多少少羨慕一下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與交際方式嗎?交友,是小人物的專利。
但是小人物中也不乏藉交友以營私者。我還發現,越是發達國家,人際關係反而沒有那麼發達強化。他們更習慣的是有事在一起,沒有事各自分開,互相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可能與他們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的傳統有關,這可能與他們的隱私觀念有關,這也可能與他們國家的人口密度比我們小得多有關。越是城市,越是密集居住,如住公寓,人們之間越是不會隨便往來。至少是因為城市人口太密集,如果像農村那樣隨意推門就進別人的家,誰也不用過日子了。躲進小樓成一統魯迅詩句,這裏邊的滋味與老死不相往來接近。倒是在紐約的曼哈頓豪華公寓中,各家是做到了聲音偶有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老子的小國寡民的烏托邦裏不無個人主義與自由主義的契機?他的主張在中國,確有其另類的特點。減少人際往來還有一個作用,客觀上增加了人與自然的密切關係。越是耽於人際往來,越會輕視忽略大自然的存在。舊中國有諺雲:“萬事不如牌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忙於與另外三個人鬥牌的人,連月亮都看不見。還有一位定居海外的學人,自稱他現在與自然的關係超過了他與人的關係。也許他們讀起《老子》的這一段會有自己的親切感?在為《老子》的這一段提供文化證詞的時候,也許我們應該提到美國作家、超驗主義者梭羅的《瓦爾登湖》一書。他一個人在瓦湖邊修了一所木屋,在那裏獨自生活了一好幾個季節。他是做到了至少在一段時間隻與自然打交道而謝絕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