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3
深夜,沈清穿著上周新買的吊帶刺繡裙,踩著暗紅色的細跟涼鞋,站在十九樓的陽台上吹風。
捧著一杯冰水,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杯身上來回劃動,她一邊看著黑沉沉的夜空一邊回憶幾個小時前的那餐飯——她與許君文,剛剛享用完一頓輕鬆愉快的晚餐。
經過近三個小時的單獨相處,在沈清看來,似乎一切都沒變,卻又像一切都變了。許君文仍然健談幽默、意氣風發,整晚他們聊著從前大學裏的生活,談論他們所熟悉的曾經的風雲人物,一下子仿佛過去的生活又都回來了。隻是,許君文變得更成熟,更世故,並且眉目間和言語中常常不自覺地帶出點圓滑來。這一點,讓沈清覺得有些失望。她喜歡有能力的人,可是又不忍見到曾經的單純如今完全蛻變成世故複雜。然而,她深深清楚,這一切都是無可避免的。在這樣的社會,一個純潔毫無心機的人,的確難以立足,尤其是在許君文所處的爾虞我詐的商場。
所以,她選擇忽略那讓自己不甚滿意的一小部分。她知道,總的來說,今晚算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隔天,沈清約了林媚逛街。她需要為新居購置幾幅掛畫,裝點空白的牆麵。
一路上,兩人間或聊著天,直到走進一間精致雅典的畫廊。
立於鬧市,卻能如此寧靜雅致。沈清以美術係的專業眼光環視這個藍白基調的空間,不自禁地挑眉讚歎。
畫廊的經理人是三十出頭的女人,高雅得體,以禮貌的笑容迎接她們的到來。
沈清拉著林媚慢慢走過長而寬的走廊,仔細看著乳白色的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畫作。這其中,不乏當代名家的作品。可是,這些都不是沈清所喜歡的——幾乎從走進這裏的第一眼起,她的注意力便被畫廊最角落的一張畫所吸引。
灰藍的天空,灰色的道路,兩旁是秋末冬初的樹木,一個女子站在路的盡頭,遠遠的,看不清長相,及背的長發隨風吹向一邊,透出無盡的蕭索和落寞。
——這是一幅沒有激烈色彩衝突的畫,畫裏的一切都是陰沉灰暗的,那個女子甚至連臉孔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它卻在幾十幅風格各異色彩強烈的畫作中成功地抓住了沈清的目光。
她慢慢走過去,高跟鞋踩在地麵上的聲音緩慢和而有節奏。在那幅畫的麵前停下來,她仔仔細細地盯著畫裏的女人,突然有一種很深的孤獨和寂寞從心底升上來,令她詫異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林媚來到一旁問。
“我喜歡它。”
“什麼?”
“我喜歡這幅畫。”沈清微微側頭,視線仍然放在畫上。
林媚也抬頭,“……灰暗的風格,和你的新家配嗎?”
沈清搖頭,不配又怎樣?
“我想買下它。”她轉頭向跟上前來的經理說。
“這位小姐,不好意思,這幅畫是非賣品。”
“為什麼?”沈清再次抬眼看了看,如果不是所有的畫作都禁止觸摸,她幾乎忍不住伸手撫上那被塗上灰色顏料的畫布。
“這是我們老板規定的。”女經理很抱歉地笑。
沈清怔了怔,才道:“真可惜。”
話音剛落,畫廊裏端的一扇門開了。
沈清還沒來得及轉頭,已聽見身邊林媚一聲讚歎的輕噓。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從門裏走出來的年輕男子,有著蒼白卻英俊的臉孔,拄著一根黑色的手杖,漆黑的眼眸黯淡無光。
“那位就是我們的老板,姓許,如果小姐您真想買,或許可以直接跟他說。”也許是看出沈清對那幅畫所表現出的不一般的著迷,女經理好心地建議。
沈清看著許傾玦將手杖向前探著,摸索地邁步,她怔了一下,然後點頭。
女經理出聲喚了聲“許先生”,許傾玦微微側頭,停在原地,眼睛無神地望著前方。沈清這才慢慢走上前。
“這位……”經理想要說明情況,突然發現還不知道客人的名字,隻好看向沈清。
“我姓沈,沈清。”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許傾玦臉上微微露出訝異的神色,顯然已經認出她的聲音。
女經理接著說:“這位沈小姐很想買下您的那幅畫。”
“對不起,那幅是非賣品。”許傾玦聽了後,說。
他的畫?!
沈清像是沒聽見許傾玦的回答,還在回想剛才女經理的那句話。她說,那幅畫是他的!——難道,是那他畫的?沈清懷疑地微微挑眉。
沒有聽見回應,許傾玦又補充了一句:“除了那一幅,如果這裏還有哪幅畫是沈小姐喜歡的,可以隨便挑了帶走,當作是我送你的。”
“送我?”沈清轉頭看了看林媚,後者仍保持一臉驚豔的樣子,明顯還沒回過神。
她笑了笑:“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也許是因為那幅“非賣品”太合她眼緣的緣故,以至於其餘的都不能讓她滿意。此外,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平時冷淡的他,今天會突然提出願意將自己畫廊裏的畫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