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深(2 / 3)

我的笑僵在臉上,盯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難過了許久。

夢境的最後,我從樹上跳下來想去追上他,不想,原來的水泥地麵變成了冰冷的湖水,他站在岸邊冷冷看我,我拚命掙紮呼救,直至驚醒。

“做噩夢了?”

我傻瞪著麵前的駱蔻蔻半晌,才緩過神來。初春的風從敞開的窗外徐徐吹來,臉上突然傳來一陣不自然的冰涼。我慌忙搖了搖頭,轉身跑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盯著鏡子裏滿臉潮濕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氣。

從衛生間出來時,我已換上了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假裝沒有注意到駱蔻蔻探究的目光,拿出手機和她討論今天約會的對象。

“我算是認識到了,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學曆史的,各個都是唐僧,喏,這個藝術係的就不錯,說不定還會唱兩句二人轉呢,多喜慶啊,就他了……”我兀自說的開心,手已經按捺不住地準備按下撥號鍵。

“夢見宋楚予了。”駱蔻蔻開口,語氣平靜的像在述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的動作倏然僵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紀桑夏,你也就這點出息,以前這樣,現在和他離了十萬八千裏還是這樣。”駱蔻蔻越說越有氣,索性大步走了出去,丟下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宿舍裏對著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發愣。

三年了。

即使我和駱蔻蔻從不談起他,避免想起他,他卻還是像個夢魘,糾纏於我每個夢境中,不得安生。

宋楚予。這三個字,是我心底永遠不可觸碰的傷口,因為溫暖,所以不能愈合。

004

顧潮聲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和躲雨時新結識的帥哥在甜品店裏眉來眼去,他底氣十足地在電話那頭嚷嚷:“紀桑夏,你在哪兒呢?”

我總不能實打實地告訴他我在和別人打情罵俏吧,於是裝模作樣的捏著嗓子說:“上課呢,等下課了我打給你……”

“騙子!”話還沒說完,顧潮聲的嗓門立刻放大了十幾倍,炸得我耳朵嗡嗡作響,我揉著耳朵抬頭,就看見顧潮聲站在我對麵的玻璃落地窗外瞪著我,眼睛和駱蔻蔻經常帶回來做實驗的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

傾盆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讓本來就瘦弱的他顯得更加單薄,好像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我愣了幾秒,旋即一個箭步衝出去拉住他就走,默默在心底哀悼了下夭折的豔遇。古有雲:帥哥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以顧潮聲這衝動的性子,再擱這待下去,指不定他又會上演一幕中國功夫。

還沒走幾步,顧潮聲就猛地甩開我的手義憤填膺地說:“紀桑夏,你怎麼就這麼作踐自己!”

我冷笑著看他,一手搭在他肩上,說:“我怎麼作踐自己關你屁事?還是你也想和他們一樣,和我牽手接吻搞曖昧?”

顧潮聲躲開我的手,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咬著牙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我突然有些自責,我說的話會不會太重了些。

我拍拍他的肩:“回去吧。”

“不是這樣的……”

轉身的時候卻被顧潮聲一把抓住,我回頭看他,他蒼白的臉上寫滿倔強,眼裏帶著我讀不懂的痛楚,一字一頓地說:“我隻是希望你好好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仿佛隔著重重時光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和顧潮聲現在這樣,有著柔軟的內心,信奉“他好,我就好”這樣的話。隻是那些,到頭來卻成為我最致命的傷。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掙開他的手,抬手招了輛出租車,一頭紮了進去。

“T大南校區。”我一邊向司機大叔報出地名一邊抹去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的液體。

司機大叔透過後視鏡打量我,意味深長地說:“小姑娘,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說:“大叔你真愛說笑,人家都叫我伐木員呢,大興安嶺我都光顧過了,下一個目標是征服亞馬遜雨林。”

司機大叔的臉明顯黑了黑,手一晃,把車開得飛快,很顯然,他一定不會覺得我是個好姑娘,所以,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他隻用了十五分鍾就到了目的地,然後在我風情萬種地目送下迅速消失。

回到宿舍,駱蔻蔻正在上網,一看見我,立馬合上筆記本。我眯著眼湊近她:“你剛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駱蔻蔻嗬嗬地笑,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是嗎?”我懷疑地看她便秘一樣的臉,每次駱蔻蔻出現這樣的表情,就是在糾結要不要告訴我某件事。

就像初二那年,我們還是不諳世事的小蘿莉,對女性生理知識的了解屈指可數。駱蔻蔻第一次來月經時,正好在上政治課,她就帶著這樣便秘的表情看了我半節課,就在我忍不住要衝到廁所看看我的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的時候,她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吼一聲:“媽的,我流血了!”

政治老師是個剛畢業的實習小夥子,那天是他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站在講台上,短暫的沉默後,他紅著臉脫下自己的外套圍到駱蔻蔻腰上,拉著駱蔻蔻走了出去。十五分鍾後,駱蔻蔻一臉鐵青地回到座位上,任憑我如何詢問,她打死都不說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得知真相的我,固執地認為,那個政治老師之所以在實習考核通過後還毅然決然選擇離開,完全是因為駱蔻蔻帶給他的陰影。

如我所料,半夜我睡得正香時,駱蔻蔻突然搖醒了我,丟出句可以媲美原子彈的爆炸性的話:“宋楚予要來了。”

我還處於混沌狀態的腦子在短暫的怔仲後清晰了起來,下一秒,我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胡亂往包裏塞了幾件衣服,奪門而出。動作之快,連駱蔻蔻都沒反應過來,等她意識到我跑路了後,隻來得及站在陽台上中氣十足地對我霹靂俠一般矯捷的背影大吼一聲:“紀桑夏,我操你大爺!”

就這樣,我紀桑夏,唯一一次被全校大範圍的討論,是因為我大爺被操了。

005

宋楚予是誰?

淺顯點來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若說得深刻點,他為我頭破血流,我為他生不如死。

我一直以為他是這世上最懂我的人,甚至,在他如大力神附體般狠狠地把我扇進湖裏,在我撲騰著泅水時絕塵而去,我依舊將他的話當做唯一的信仰。他說:“紀桑夏,你讓我覺得髒,我不想再看見你。”我便灰溜溜地滾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變得更髒,在無數個不眠夜,揪著一顆冰涼的心,想他想得找不著北。

雖然我從小沐浴在冷暴力的陽光下,但我本不是一個自虐的人。所以,我便立誓忘記他。

忘記一個人最快的方法是什麼?十個人中有九個人會回答,開始另一段愛情。駱蔻蔻常說這是個傻逼才用的方法,而我更是被她視為傻逼中的戰鬥機,因為人家好歹也是在一起過,而我僅僅隻是單戀了宋楚予十年,本質上根本不符合條件,所以比起“開始另一段愛情”這個方法,她由衷認為我還是站在馬路上認準一輛車撞上去,走奈何橋的時候多喝幾碗孟婆湯比較靠譜。

我婉轉表示這個方法太過血腥,不符合我安詳老死的夢想。駱蔻蔻甩給我一記白眼後,又給我分析,據權威數據表示,百分之七十的人在撞車後會死亡,百分之十五會殘廢,百分之十變成植物人,百分之五會失憶。我覺得她純屬扯淡,從小到大我沒中過半毛錢東西,所以根本不可能會有幸成為那百分之五中的一員。

於是,在經過慎重地考慮後,我決定好死不如歹活,說不定還會瞎貓撞上死老鼠,遇見一個不那麼愛的人,結婚生子,在兩鬢斑白的時候,和我的孫子或孫女說年輕時的淒美愛情。

我太清楚自己若是在這個時候見到宋楚予,那些好不容易築起來的決心,頃刻間便會潰不成軍。

所以,我選擇了三十六計裏的番外計,落荒而逃。

我抱著行李在路邊攔車,那些原本正常時速的車在快靠近我時總會加大馬力呼嘯而過。此時正是半夜兩點,我又隻穿了睡衣,在這樣一個什麼狗血事件都有可能發生的時代,換做是我也不會隨便把車停下來。

春寒料峭從來都和冬天不相上下,沒多久,我已經凍得牙齒直打顫了,再這麼下去,我恐怕真要去奈何橋走一遭了。我一邊跺著腳做高抬腿一邊給明天報紙的頭條想標題,“T大女生凍死於校門口,疑似為情自殺”,我越想越覺得憋屈,索性往馬路上一跳,張開雙手,呈大字型的蹦躂。

這一招果然有效,一輛車打著警示燈在快貼到我身上時及時刹住了車,我想都沒想,就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說:“師傅,對不起了,我真有急事,麻煩你把我送去火車站。”

司機師傅沒有答話,沉默了片刻後,默默開起了車,還細心地開了車載空調。

我舒了口氣,一邊打量著真皮車墊,一邊規劃逃亡路線。我打算直接去雲南,然後南下大理,接著去麗江邂逅一段豔遇,如此便能耗掉半個月的時間,那時宋楚予應該走了吧,就這麼決定了。

“去雲南!”我喃喃地掏出手機給駱蔻蔻發短信,還沒按下一個鍵,駕駛座上突然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

“嗯,我也覺得雲南不錯,夠遠,夠幹淨,適合拋屍。”

我握住手機的手一顫,我靠,我不會這麼倒黴,碰到那些變態殺手吧,我偷偷伸過頭,目光剛好撞上後視鏡裏正饒有興味看著我的司機,狐狸一樣的丹鳳眼微微彎起,漂亮中透著狡黠。

而那張臉,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一個九陰白骨爪對著那張桃花臉抓了過去,一邊抓一邊嚎:“我操你大爺的卓良!”

“你瘋了?!”卓良沒料到我會突然來這手,尤其是車還在高架上行駛的情況下,騰出一隻手拉著我的手往下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力道之大,讓我嗷嗷地叫了起來。我氣極,索性整個人從後座撲了過去,對著他唯一握住方向盤的手就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