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風景裏,我最喜歡你。
001
卓良說完那番話後,就轉身大步上了樓。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愣,恍恍惚惚想了很多,大多是關乎於我和卓良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人一旦愛回憶了,就特容易感到累,好像那些經曆過的時光又在腦子裏重新走過一遍,我帶著這樣的疲憊迷迷糊糊的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隱約是剛睡下沒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弄醒了。我迷糊了半晌,發現樓上的某人並沒有下來開門的意思,於是帶著一肚子的起床氣打開門,準備對那個擾人清夢的人大罵一通。
現實總是和期望背道而馳的,我在這個帶著晨露的清晨得到深刻的理解。我還沒看清門外是何種生物,就被一道力道極其強勁的巴掌扇的眼冒金星,然後就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這唱的是哪出戲?我捂著火辣辣生疼的臉徹底清醒了,瞪著麵前梨花帶雨的美女說:“媽的你哭個毛,被打的是我好嗎?”
美女絲毫沒有理睬我的意思,推開我徑直跑進屋內,“卓良卓良”的叫開了。戲劇性的是,任憑她如何喊叫,樓上的卓良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我的心底忽然躥上股無名的怒火,蹬蹬蹬的衝上樓,幾腳踹開房門,順手把床頭櫃上的一杯水倒在昏昏大睡的卓良身上。
他一個激靈,掙紮著跳了起來:“紀桑夏你又發什麼神經?!”眼底嗖嗖冒起的小火苗在瞄到我腫起的半邊臉後瞬間消了下去。
“你……摔了?”他不確定的問。
“媽的你摔一個給我看看!”我說。
他皺著眉,剛想說什麼,才消停沒多久的尖利女聲又跌宕起伏起來,然後一個人影就從敞開的門外飛奔到他懷裏,眼淚和花掉的妝全部蹭在他的睡衣上。
我嗬嗬的笑了兩聲,幸災樂禍起來,這個女人肯定不了解卓良,否則也不會這樣挑戰卓良令人發指的潔癖。
果不其然,卓良僅僅是愣了幾秒,旋即如送瘟神般推開她,往我身邊挪了兩步,滿臉嫌惡的脫掉上衣衝還想扒上來的美女吼:“司徒悅你再過來一步試試。”成功製止了那個叫司徒悅的美女後,他又轉頭問我:“她怎麼會在這裏?”
正斜著眼欣賞他上三路的我連忙收回視線,咬牙切齒的說:“媽的你問我我哪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帶到這裏,又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我還沒從鬱悶中緩過來呢,他倒好,直接把問題甩給了我。
“媽的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衝!”卓良瞪我。
“我哥說你帶了個女人回家,”被晾在一旁的司徒悅不甘被忽略,著急解釋道,看向我的美目寫滿敵意,“卓良,她是誰啊。”
“關你屁事。”卓良沒好氣的回了句,想起什麼似的指了指我的臉說:“這是她打的?”
我用一副“不然你以為呢”的表情睨他,他的臉立馬黑了起來,一言不發的拽著司徒悅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不放心的跟過去,幾次想開口都被卓良瞪了回去。
人家小姑娘哪比的上我皮糙肉厚的,被卓良那從來不懂得控製的力道一拽,眼淚又刷刷冒了出來,想抗議又不敢說出來的模樣叫人心裏直生憐憫。我忍不住提醒:“你下手輕點,輕點!”
卓良卻充耳不聞,徑直把司徒悅拽出了門,再轟地一下關上門,無視司徒悅在外麵哭的肝腸寸斷,回頭拿起手機打了起來:“喂,保安室嗎?有個瘋子在我門口鬧騰,你們趕快來個人把她弄走,嗯,對,B207。”
我目瞪口呆了,雖然早早就見識過卓良的無情,可此刻他的舉動還是讓我有點接受不了,我打心裏覺得,愛上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件很悲催的事。
002
卓良從冰箱拿了冰塊,搗碎後用毛巾細心地包起來,遞給我,示意我放到臉上。我一邊接過,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高檔小區果然不同凡響,保安的辦事效率就是快,才一會功夫就讓外麵重歸平靜。
“她打你你不會還回去?”靠在沙發上看我的卓良突然開口。
我“啊”了聲,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說,她打你,你要打回去。”卓良頗有耐心的重複了遍,那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突然沒有來由的打了個寒戰,咽了咽口水,決心以後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卓大爺。
這樣的想法,在下一秒就被我拋到九霄雲外。
光著上身的卓良捕捉到我咽口水的動作,心領神會的笑起來,雙肩搭在沙發背上挺了挺胸道:“怎麼樣,我保養得不錯吧,有沒有一種衝動。”
“衝動你大爺!”我說,把包著碎冰的毛巾扔到他身上,在他跳腳前一撒腳丫跑到廁所裏關上門,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企圖用水聲掩蓋掉卓良抓狂的吼叫聲。
我在廁所裏躲了半個小時,這期間我一直擔心卓良會拿鑰匙開了門衝進來,然後把我掐死在浴缸裏,就在我認真思考他是會把我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這個問題時,耳尖的聽到了關門聲。
我關掉水龍頭,趴在門上聽了一會,發現外麵沒有一點動靜後,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又輕手輕腳的上下找了遍,確信卓良出了門,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舒了口氣。
草草洗漱過後,我在卓良的冰箱裏找到一塊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蛋糕,就著牛奶填飽肚子。本來我是準備趁著卓良不在的時候逃之夭夭,畢竟他之於我,和宋楚予一樣,都是一顆大號地雷,無奈我找遍了屋子都找不到我的行李,又不能穿著睡衣在大白天跑路,隻有認命的坐了下來,百無聊賴的看起電視,順便在心底把卓良家族譜從上到下問候了遍。
我是被一陣飯香弄醒的,睜開眼時才發現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還被人被抱進了房間,躺在卓良柔軟的大床上,被子似乎是剛曬過,透著股陽光的清新,但這並不能和縈繞在我周圍的飯香相提並論。我吸著口水爬起來,趴在樓梯的護欄上往下看,目光剛好和端著菜的卓良撞在一起。
“下來吃飯。”他說,是再自然不過的語氣,我卻有了片刻的恍惚,曾幾何時,這是我在夢裏期待了無數遍的畫麵,隻不過端著菜叫我吃飯的那個人,不是他。
感動和苦澀交雜在一起,我悻悻的下樓,坐在他麵前扒飯,估計是一臉苦逼樣倒了卓良的胃口,他放下筷子,吼道:“紀桑夏,你擺這副臉給誰看?”
我的嘴裏還包著飯,被他這麼一吼,一個緊張,噎了,臉也憋的通紅。卓良見狀,立即轉身倒了杯水遞給我,我接過連忙灌下。
“怎麼樣了?”卓良不放心的伸過手來,還沒碰到我,就被我下意識的躲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陰沉著臉道:“你什麼意思?”
我順了順氣,避重就輕,心虛的提高了音量:“我就這副臉怎麼了?你他媽的看不爽幹嘛還要把我的行李藏起來不讓我走,請問你這是犯賤呢還是吃飽了撐著?”
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清楚地看見卓良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捏緊,淡棕色的眼眸加深了顏色,他朝我走了兩步,揪住我的衣領。
“我犯賤?我吃飽了撐著?”他的聲音像在北極冰凍過一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冷笑了兩聲,就這樣把我揪出門,下一秒,我的行李也被扔了出來。
紅木大門被他摔的嗡嗡作響,我愣了幾秒後,蹲下來開始撿散落一地的行李,眼前卻模糊了起來。我抹了抹眼睛,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流了一臉狼狽的眼淚。
003
在小區的公共衛生間裏換好衣服後,我打了個電話給駱蔻蔻,和她約在市中心那家被我們譽為文藝青年裝逼聖地的咖啡廳。
服務員帶著怨毒的目光給我續完第九杯咖啡後,駱蔻蔻終於踏著小碎步姍姍來遲,她一見到我,就笑得花枝亂顫:“喲,瞧你這睡眠不足的樣子,嘖嘖,難怪人家說這個年紀的男人如狼似虎。”
我一口咖啡差點沒噴出來,撫著喉嚨說:“你這人思想怎麼這麼汙穢啊。”我把昨晚跑出去後到被卓良趕出來的經過草草說了一遍,在說到我被人打了一巴掌並且沒有還手後,駱蔻蔻整個人都跳起來了,把桌子拍的咯咯響,惹得整間咖啡館的人紛紛朝對我們投來不滿的目光。
我一邊賠笑一邊拉了拉駱蔻蔻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駱蔻蔻咬牙切齒地說:“丫就別給姑奶奶碰到,弄不死她。”
相比於她的母親,駱蔻蔻的身上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狠勁,大概是遺傳於她的親生父親。我第一次見到駱蔻蔻的狠是在十四歲那年的暑假,一場轟轟烈烈的捉奸行動。駱蔻蔻說她繼父在外麵養了個小狐狸精,被她撞見過幾次,可無論她怎麼告訴她媽,她媽就是不願意相信,所以,她暗自跟蹤了好久,才找到繼續和那個小狐狸精在外麵的巢,這一次,她要抓個現行。
我說:“難怪最近老不見你人影啊,敢情你還有當私家偵探的潛質啊。”
她白了我一眼,從倉庫裏掏出幾條舊拖把,遞給我:“喏,分給他們。”我撇撇嘴,轉身將拖把分給身後那幾個被駱蔻蔻以武力逮來壯聲勢的小孩。
我湊近駱蔻蔻,有些猶豫的說:“你就真打算領著一幫子人去?就我們兩個去的話,是不是會好點?”
她挑眉:“紀桑夏,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別這麼前怕狼後怕虎的,咱不能輸在氣勢上。”語罷,她便一揚手,聲勢浩大的領著我們的穿過幾條街來到了她口中的“狐狸巢”。剛到門口,駱蔻蔻就扯著嗓子敲起門來起來:“開門!駱祥有種你就出來,你敢做不敢當!你還是男人不!帶著那個狗娘養的狐狸精滾出來!”
這樣一串話從年僅十四歲的駱蔻蔻嘴裏輕車熟路的冒出來,瞬間石化了在場的每個人,注意到我們的表情,她幹笑了兩聲小聲道:“我特意去了下抓奸的電視劇,照搬台詞來著。”
就這樣,一行人堵門口聽她罵了半天,鄰裏間來圍觀的人已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最後,不知道是誰通知了駱蔻蔻的母親,那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女人氣的渾身發抖,拖著駱蔻蔻的胳膊就往外走,駱蔻蔻當然不願意就這麼離開,邊掙紮邊嚷:“媽,你都給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你不是不信嗎,駱祥和那個女人就在裏麵,我現在就去把門撞開,我……”
啪——
駱蔻蔻的聲音被清脆的巴掌聲蓋過,她的母親顫著聲吼:“你還嫌不夠丟人嗎?”駱蔻蔻捂著臉蒙了一會,反應過來後,使出吃奶的力氣甩開她母親的手,搶過我手上的拖把,朝著緊閉的窗戶揮去,玻璃劈裏啪啦的伴著女高音的尖叫聲碎了一地,揚起的窗簾後,隱約看見兩個錯愕的人影。
然後,就是乒呤乓啷的開門聲,駱蔻蔻那凶神惡煞的繼父衝了出來:“叫什麼叫,賤人,看看你養的女兒是啥樣的,花老子的錢還拆老子的抬。”這個男人當真是厲害,直接把矛頭轉向駱蔻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