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之駱蔻蔻: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1 / 3)

001

從上月末開始天就一直陰沉沉的,空氣裏透著股濕熱的氣息,一般出現這種天氣,就意味著不久後要迎來雨季,果不其然,今天淩晨,正在熟睡的我就被劈裏啪啦落在窗欞上的雨聲驚醒,我猛然坐起的動作讓莫非也醒了,他揉著眼問:“做噩夢了?”

我說:“沒有,去上個廁所。”

從廁所出來時,我去莫凡房間替他蓋好被子,出來時,眼睛瞄到電子鍾上顯示著的時間是2028年4月5日2點17分,我呆呆地在空曠的客廳站了會才又到床上,莫非從身後抱住我,我握住他的手,心裏卻如同這外邊的世界,再也平靜不下來。

因為今天一早,我就要去接一位老朋友。

挨到天明,我替莫凡準備好早餐,就和莫非趕往機場。天氣的原因,航班遲了約莫半個鍾頭才到達,今天之前,我一直害怕接不到他們,特意準備了一個接機牌,而當真正看到她時,我不由的在心中感歎:她和她母親真是像極了。

恍惚中,小女孩的樣子和我記憶中的少女重疊起來,那是十三歲的桑夏。

她朝我走來,抬頭衝我笑,叫我:“蔻蔻。”

刹那間,我捂著嘴,眼淚轟然而下。

去往靈骨塔的路上,我們各懷心事,彼此都陷入了沉默中。顧念,就是桑夏的女兒,一直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而那個叫做顧孟的男人,他從下飛機時和我們打了個招呼後,目光就再沒離開手中用棕色布包著的東西,四四方方的,我怎麼也不願相信,我記憶裏那麼鮮活的一個人,會在那裏……

我別過頭,閉起了眼。

車載收音機正在播放一首很老的歌,那是風靡我們那個年代的組合唱的,桑夏很喜歡他們,我還記得當初,為了買一張正版碟片,她省吃儉用了整整一個月,才用皺巴巴的二十塊錢從音像店裏換來。這樣餓肚子換來虛物的舉動,現在回頭看過去,總會覺得很傻很天真,但,那又怎樣?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一兩件傻事呢,而那些傻事,因為年輕,所以能夠輕易被原諒。

我記得那個夏天,我們常坐在操場上,耳朵裏插著耳機,一邊聽碟片,一邊討論下麵打籃球的男生哪個更帥,那個時候的陽光格外明媚,如同我們沒心沒肺暗藏甜蜜心思的青春,讓我覺得很幸福。

後來那張碟片被桑夏剪成一小片一小片,用線穿起來,掛在我房間的天花板上,我們拉開一點窗簾,竄進來的陽光照在上麵,整個室內一閃一閃的,如同黑夜裏的星星全藏進了屋裏般。

如果是我,我絕對想不到碟片的其他用途,這就是紀桑夏,總能在一件本來宣告無用的東西上發現另有的價值,這一點,大概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再後來我們長大了,而那些“星星”也早在某次大掃除中不見了蹤跡。

隻有記憶還在,也隻有記憶,可以永遠保鮮。

我跟著音樂輕聲哼唱:“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過的地方,那段斑駁的磚牆,如今到底啥模樣,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

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

002

恍恍惚惚中,我們到了目的地。

事先約好的大師已經在等我們,準備做一場簡單的往生儀式。

顧孟打開棕色的裹布,當我看到白玉瓷的骨灰盒那刻,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身子也軟了下去,幸好莫非扶住了我,我一眨眼,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來。

我從來沒想過,等了這麼多年,她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回到這裏。

呢喃的佛語中,我想起桑夏離開的那一年,她走得那樣突然,在長樂,最後一次見完卓良後,就直接飛往台北。

我在和她約好的路口等不到她,打了好多個電話,她都是關機,最後等我打通時,她已經快要登機,和我告別。

我哭著罵她,罵她沒心沒肺,不讓我送她走。

她在電話裏給我說的那幾句話,還猶言在耳,她說:“蔻蔻,我總覺得這是一場夢,一場在去年的夢,他帶著我第一次坐飛機,為了安撫我的飛機恐懼症,他給我說故事,我在他的聲音中睡著,然後做的夢,包括我現在和你說話,也是在那場夢中,我每次心痛得快要死過去時,就會這樣告訴自己,傻瓜,這是夢啊,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你們還在一起,你們沒有分開,這樣想著,心裏的疼痛就會減輕幾分。所以,蔻蔻啊,你不要感到難過,你就當這也是一場夢,夢外的我們,還是十三歲那時的樣子……人活著,其實真的不那麼容易,有時候生比死更需要勇氣,但,即使是這樣痛苦絕望,還是要活下去,因為愛你的人,是如此希望……累的時候,就騙騙自己吧,也許騙著騙著,就騙住了自己,騙住了生活……”

她說完這段話後,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雖然看不到,我知道她一定哭了,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又過了會,她默不作聲的掛掉了電話,沒有和我說再見,後來,當她漸漸斷了與我的聯係,我才恍然大悟,她是從那時起就打算再也不見了吧。

在夢裏的人,不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