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爺爺嗔怪的聲音:“瓜娃子!”
……
月朗星稀,大半夜屋子裏光亮得竟像清早蒙蒙亮時的樣子,天氣晴朗得有些不可思議。
聞著夜風送來的陣陣槐花香,呂樂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大槐樹旁邊那戶人家剛死了人不假,說他心裏不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可當一個餓貨下定決心要找吃的時候,那種意誌力隻有八個字可以形容:排除萬難、不顧一切。
何況,他已經被肚子裏那曲反複吟唱的空城計給攪得翻來覆去,一分鍾也沒有睡著。
輕輕推開斑駁矮土牆上的那扇小木窗,呂樂腳尖一墊雙手一撐就攀了上去,像隻溜滑的泥鰍一樣竄到窗外。
隔間裏,爺爺忘情的鼾聲像持續沸騰的燉湯罐子一樣。屏著呼吸聽了一會兒,他這才放心地揚長而去。
村子很小,從東到西滿打滿算不到二裏路的距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西頭的人大都陸陸續續地搬到了東邊來住。呂樂曾無意中聽到晚上在河灣裏搖著蒲扇納涼的嬸嬸們說,西頭的地界裏有個鬼市,一到三月三夜裏就跟逢集似的熱鬧,大白天也常常鬧邪門,所以時間久了大夥都不敢再住下去。
一開始,呂樂走得倒還歡快,畢竟這邊的住戶多了,土坯房一間挨著一間,看著心裏也踏實。路上除了偶爾一兩聲的蛙叫蟲鳴,四下裏一片寂靜。
說來也很奇怪,這些日子以來,村裏那幾條狂妄的大黃狗跟吃了啞藥似的,難得叫上一回。
繞過河灣,前麵是一片墳地。
在他們村裏有個講究:鬼給人看門,那是大吉大利;人給鬼看門,死無葬身之地。故而村民們都把祖墳修在正對著大門不遠的地方。
說起來,那兒埋的不是親就是鄰,再不就是老先人,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可當呂樂真正走到那一座座高低不一的荒墳中間時,頭發根還是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常言道多行夜路必逢鬼。人在白天活動,夜晚睡覺;鬼在白天藏匿,夜晚出沒。你在該它活動的時間裏出來瞎溜達,碰上了折騰你一陣事小,弄不好會沾上一身黴運甚至丟掉小命。所以老人們叮囑說,萬不得已要走夜路的時候,你得有三火:
一是心火,就是人自帶的一種殺氣。二是明火,就是拄個火把或者叼支煙什麼的。三是天火,感覺不對勁的時候伸手使勁撓頭皮三下,天火就出來了。
三火有其一,常行夜路也可保萬全。反之就禍福難料了。
想到這兒,呂樂伸手使勁往頭發林裏撓了一把,第二把剛撓下去,墳地裏“嗵”地一聲悶響,地麵都震了一震。他嚇得手猛地一抖,差點沒從頭上拽下一把頭發來。
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四周望去,並沒有半個鬼影,心裏詫異了一陣忽然想起來,這像是捕捉黃鼠狼的機關觸發的聲音。
黃鼠狼喜歡在墳地裏打洞,以死人的墓室為洞穴。而一張成年黃鼠狼的皮可以賣到七毛錢。在那個豬肉一斤還不到一塊的年代裏,這也算是一個很可觀的數目了。所以農閑之餘,很多人都會在墳地裏設下這種土製的陷阱來捕捉黃鼠狼。原理其實很簡單,在黃鼠狼的洞口用細樹枝支起一塊土坯,黃鼠狼出洞口時隻要蹭到了樹枝,土坯會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將它砸死。
屍體往往血肉模糊,不過皮毛都會完好無損。
剛剛的恐懼一掃而光,呂樂心裏一陣竊喜:這不白撿七毛錢嗎?這對幾個月沒見油星的他來說太具有誘惑力了,趕緊低頭探著腦袋,循聲音從墳圈空隙裏找過去。
那是一大一小緊挨在一起的兩座新墳。為什麼說是新墳呢?這樣幹旱晴朗的天氣裏,兩座墳上的土質還是潮濕的,老遠就有股不一樣的泥土味兒。
大點的新墳西北角裏,一大塊土坯倒在地上散碎開來,下麵隱隱約約還壓著個東西。
他小跑著衝過去,拾起那根半尺來長的細樹枝,把土坯碎塊撥向一邊,很快就找到了黃鼠狼的尾巴,把它從土塊的掩埋裏拉了出來。
這隻黃鼠狼應該有些年紀了,個頭已經長到像狗崽那麼大小。腦袋和胸腔已經被十幾斤重的土坯給砸扁了,血肉腦漿從七竅裏迸流出來。
呂樂一陣惡心,不過這麼大一張黃鼠狼皮,賣個三塊兩塊也有可能啊!
借著皎潔的月光打量著手裏的戰利品,不細看不知道,他的臉刷的一下變得像月光那樣慘白,小腿肚子一軟就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