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3 / 3)

杭州被清軍攻陷,對太平王朝是一次重大打擊。原來太平軍據有浙江,作為天京屏障,又可南下閩越,西出贛皖,活動餘地很大。如今浙省既失,蘇常又被攻陷,天京已成一座孤城,岌岌可危了。

清朝廷對收複杭州十分欣慰,論功行賞,詔加左宗棠太子少保銜,賞穿黃馬褂,將士也都分別升官。

作為總督兼巡撫,左宗棠是首次進駐省城。杭州為七大古都之一,江南重鎮。曆來文化興盛,商業繁榮,又有西湖風景勝地,煙雨畫橋,山光塔影,為天下人所向往。可是十餘年來,人民飽受戰禍的蹂躪,左宗棠入城來,看到的是一片淒慘景象。城中原有人口81萬,現在隻剩下七八萬,死的死,逃的逃,逃不了的也多數衣食無著,流浪街頭。一路上還看到許多路斃的屍體,無人掩埋。

左宗棠進城後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設立賑撫局,收養難民,對孤寡婦女兒童都妥善安置。對暴露在街頭野外的屍骨,鼓勵人民掩埋,給以報酬。又定了幾條嚴禁:嚴禁軍士擅入民居,凡兵勇擾害閭門者斬,拐掠販賣人口者斬,擾索詐脅紳民者判罪;禁止屠殺耕牛,以保護農業生產。他帶兵作戰所過之地,雖然餉糧困乏,仍命官兵發散錢米或煮粥分給窮苦人民。到杭州後繼續散發錢米。浙江富紳楊坊、毛象賢、俞斌等過去願出巨資供養“常勝軍”洋兵將,但對老百姓卻為富不仁。左宗棠上奏彈劾他們,責令他們籌集巨資,去各地購糧,運回浙江辦賑。他還采取以工代賑的辦法,修理城牆、衙署等,並教婦女紡織。

他認為“為政先求利民,民既利矣,國必以與”。設賑撫局、收難民、嚴禁擾民等是利民的一方麵。浙江人民在政府腐敗統治之下,苛捐雜稅重重,民不聊生,“興利不如除弊”,為了減輕人民負提,他辦了幾件事:

1.減漕糧浮收。左宗棠在湖南幕府時,辦理過漕糧,深知此中積弊。浙江浮收漕糧也與湖南一樣,超出原規定的稅則很多。漕賦一石如直接納米(所謂“收本色”),須納二石五六鬥至三四石,如折色納錢,米價每石兩千文,卻要折價七八千以上。左宗棠認為:“減征一事最為當今急務。”他奏準減征浙東地丁和南米浮收,緩征本年全省額賦,革除一切攤捐及陋規。攻占湖州後,他裁汰所有浮收陋規,原定額也減少30%。同治四年,又減收杭嘉湖三屬米廿六萬石。

2.停關稅。當時貨物稅既有厘金,又有關稅。浙江關稅向由杭州織造管轄,織造隸屬內務府,南北新關稅收是供清皇室揮霍享用的。左宗棠上奏說:“兵燹凋敝,若更關厘並舉,竭澤而漁,遺孑之民必益形窮蹙,清暫緩開關,於厘捐歲輸銀十萬兩供織造。”織造是滿人恒延,他雖然反對,認為這違反舊製,但左宗棠掌握地方大權,朝廷還有所依賴他,對此也無可奈何。

3.行票鹽。陶澍雖早在道光二年於淮北實行票鹽,左宗棠在湘幕也推行過,但是浙江仍是舊製,鹽商與官府勾結,高價售鹽,老百姓吃苦。左宗棠在浙江也改行票鹽,民販憑當地州縣執照,就可去鹽場買鹽,到指定地區銷售。同時裁汰了一些陋規。鹽的成本輕,售價低,人民普遍得到好處。

這幾件興利除弊的事,多是左宗棠以前在湖南辦過的,他已積累了經驗,駕輕就熟。現在的地位已完全不同,以前是幕客參政,如今則是掌握實權的總督兼巡撫,幹起事來更方便。 浙江戰後一片淒涼景象,百廢待興,左宗棠在奏折中形容當時的情景是:“人物凋耗,田土荒蕪,彌望白骨黃茅,炊煙斷絕。現屆春耕之期,民間農器毀棄殆盡,耕牛百無一存,穀豆雜糧種籽無從購覓。殘黎喘息僅屬者,晝則緣伏荒畦廢圃之間,擷野菜為一食;夜則偎枕頹坦破壁之下,就土塊以眠。昔時溫飽之家,大半均成餓莩。憂愁至極,並其樂生哀死之念而亦無之,有骨肉死亡在側,相視漠然不動其心者。哀我人斯,竟至於此。”真是一幅“哀民圖”!

左宗棠針對這種百廢待興的局麵,舉辦了幾項善後措施:一是招商開市,並減低厘稅,使市場逐漸繁榮起來。農民逃亡的很多,就廣招鄰省農民來浙,貸給耕牛和種籽。種地的人仍然不夠,就命軍士就地開墾。荒廢多年的田經軍士耕種好,或到了收獲季節,原主來認領了,命軍士一律歸還,不許留難。劫後餘生的農民對這些措施十分感動。當部隊拔營時,農民們包括兒童婦女都“環拜泣謝”。

左宗棠看到浙江蠶桑之利,就教農民種桑、養蠶,還教種棉花。他說:“教種桑棉,為養民務本之要。”另外,要發展農業和桑棉,水利最為重要。浙江海塘關係江浙兩省蘇杭七郡。戰爭以來,石塘已坍壞,修複需百餘萬兩銀,一時難以籌措資金。他命前按察使段光清在原石塘後麵先築一道土塘(堤),暫禦鹹湖水的侵襲,這樣簡易的辦法,也需要廿萬兩銀,就責成富商捐辦。其他還有三項水利要辦:杭州西湖關係仁和、海寧水利,餘杭南湖關係仁和、錢塘水利,省城中河是民商飲用和舟楫運輸需要。他在杭州不到一年內,將中河修浚完工,對南湖工程不很滿意,自己說隻是“草草畢事”。西湖則因淤墊已高,葑長水枯,沒有來得及疏浚。當他於同治三年十月離杭州去福建時,還念念不忘這幾項水利工程。

他一向重視吏治,認為:“經武之道,豐財居一……理財之要,在修明政事”,“課吏之要,在於劾貪獎廉”。他的部隊過處,嚴禁地方供養。對於貪官汙吏,毫不容情地予以罷劾。他給福建巡撫徐樹人的信說:“察吏必先懲貪。貪吏如某某等,請薭弟銜劾辦……知公仁心厚德,必有大不忍者。然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是宋代名臣範仲淹的名言。左宗棠一生懲辦過許多人,他堅持認為,對壞人,對該懲辦的人,決不能心慈手軟。懲辦少數壞人,正是為了挽救絕大多數的人,也是為了全民族國家的利益,是不得不為、不得已而為之的。

浙江凋弊的民生,經過左宗棠一番整頓,出現了複蘇現象,人心一時翕然。杭州有收複,較諸曾國荃攻入南京和李鴻章攻陷蘇州時的暴行,明顯有所區別,受到當時的讚許。《清史稿》說:“百廢俱興,東南諸省善後之政,以浙江為最。”近代史學家對這一段善後政績也給予了公正的評價(如方之光、萬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