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峰從何處飛來?

聯語有佛家偈子的意味。左宗棠認為意思尚不完整,就另撰一聯,揮筆寫就,交與方丈。 聯雲:

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

入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

這副聯語表述了他的本誌。他家庭寒素,自己性格耿介,現在雖然作了大官,但仍然保持素節,不落入官場惡習。他以一窮書生,二三年內就躋身督撫,確是朝廷破格,正如天外飛來。這顆飛來奇石,還將在塵世上幹一番大事業。這副聯語其實富有哲理。

9年後,他已去甘肅,恰又逢重陽節。他回憶起那年他們“高會於靈隱、韜光間,曆曆如昨事也”,懷念不已。寫了一副壽聯,寄給遠在浙江任巡撫的楊昌?。聯雲:

知公神仙中人,勉為蒼生留十稔;

憶昔湖山佳處,曾陪黃菊作重陽。)

左宗棠在杭州的時間不長,遊湖山的日子更少。不久就奉命去福建。他在離杭以前,還辦了一件事,自己花錢替魏源修墓。魏源的《海國圖誌》,左宗棠年輕時就讀過,對魏氏倡導的“學習西方,超過西方”(“師夷長技以製夷”)的思想,深為佩服。魏源是道光二十四年進士,鹹豐初,他在江蘇任地方官,曾和太平軍作戰。鹹豐六年,歿於杭州。左宗棠到墓前憑吊了一番。12年後,他又為《海國圖誌》重刊本一百卷寫了序。魏源的族孫光濤(午莊)跟隨他西征,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

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太平軍經曆了最不幸的日子,天京為曾國荃軍攻破。天京陷落前二月,天王洪秀全自殺身亡。陷落後,忠王李秀成雖逃出城,但不久即在城東南方山被曾軍抓獲。在寫了一份洋洋數萬言的供狀,李秀成《自述》表示願出麵號召太平軍餘眾投清後,仍然被曾國藩處決。幼主洪福調逃出天京。3個月後,在江西廣昌為清將席寶田抓獲處死。太平天國這一顆“璀璨的明星”,在立國13年之後終於滅亡。

天京淪陷之後,在天京周圍仍有太平軍餘部數十萬人。天京西北鄂豫皖邊有兩支主要部隊:一支是扶王陳得才的部隊,他因看到天京淪陷,自己部隊又屢屢戰敗,內部還出現叛變、瓦解的現象,於是在絕望之下自殺了。另一支部隊是遵王賴文光率領,他與皖北興起的撚軍頭領梁王張總愚(仲禹)合作,放棄了太平天國旗號,也摒棄了太平天國的宗教神秘色彩,成為撚軍的一部,後來分兵在山東和陝西活動,被稱為“東撚”和“西撚”。

長江以南保存了侍王李世賢和康王汪海洋的部隊。他們從杭州、餘杭突圍後進入江西,然後又南下到達福建西南部汀州(長汀)、龍岩、漳州一帶,仍擁有十餘萬之眾,勢力相當強大。一路攻城陷地,還具有一定破壞力。但是國破家亡,群龍無首,加之內部又不能團結合作,這也是太平軍領袖的痼疾、失敗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這一部分力量雖然貌似強大,實則已成強弩之末,東奔西竄,覆亡也指日可待了。

因為福建軍情緊急,朝廷命左宗棠速去福州履總督任。他奏請以蔣益澧護浙江巡撫,楊昌

?署布政使,然後於同治三年十月廿八日由杭州起行,途經金華、衢州赴閩。

經過建德、蘭溪、龍遊、西安各縣,他一路停下車轎,看望老百姓。看到市鎮還有起色,有些作生意的,熙熙攘攘;但鄉村裏卻聽不到雞犬聲,老百姓麵有菜色,田地也多半荒蕪。本年內已種上的水旱田地,因為人力不足,收成損失很大。老百姓聽到總督來到,都紛紛圍攏來,要求賑濟、減稅。他感到很不安,覺得沒有盡到職責,一一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立即寫信給楊昌?,要他與蔣益澧商量,趕快定下章程,剔除對人民的各種需索弊政。

左宗棠率領劉典、黃少春、王德榜、王開琳等部隊,於十一月進入福建,收拾最後的殘局。經過一年的戰鬥,進入閩粵分別由李世賢、汪海洋、丁太洋、林正揚率領的四支太平軍部隊,陸續向清軍投降或被殲滅。同治四年五月,丁太洋在漳州附近向劉典軍投降。李世賢敗逃到山中,躲藏了兩個月,於七月出山,晝伏夜行,到鎮平投奔汪海洋,不料汪海洋不僅不接納他,反而吞並了他的部隊,將他殺死。可歎到了窮途末路,還自相殘殺。八月,林正揚在長樂向廣東守軍投降,還將來王陸順德捉獻給清軍。十二月,由汪海洋率領的最後一支太平軍部隊,在廣東嘉應州黃沙嶂被消滅了,汪海洋也中槍戰死。至此湘軍與太平軍的戰事全部結束。

太平軍覆亡以後,湘軍已經失去了重要作用,正是曆史上所謂“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但是湘軍領袖並沒有受到迫害,反而進一步得到重用。曾國藩是有名的處世老練的人,難道他過去的重重憂慮都不過是虛幻之感嗎?胡林翼也是深明世故、足智多謀的人,他生前為湘軍將領安危擔擾,並將善後重任托付給左宗棠,難道也是無的放矢嗎?左宗棠受胡林翼生前重托,他是如胡林翼所說“謀人忠,用情摯,……臨危難方知其可靠”的人,難道他對曾國潘的安危,也與自己密切相關的重大問題,竟然不出一策,袖手旁觀嗎?從常理判斷,應該不是這樣。但是曆史上卻沒有留下有關他們保全自己的策略的記載。然而,恰好在太平軍覆亡、金陵淪陷之際,曾國藩和左宗棠之間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轟動一時,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卻又令人十分生疑的事,即“曾左失和”,亦稱“曾左交惡”事件。

左宗棠和曾國藩原來“情意孚洽之至”,雖然在一些用兵、用人等問題上,有過意見分歧,但是總的來說,彼此都很尊重、敬佩。這次失和很突然,正當天京陷落之際,他們二人對洪秀全兒子幼主洪福調的下落作了不同的彙報,又在皇上麵前爭執不休,並互為攻擊,曾左交惡就自此始。交惡過程是這樣的:

天京陷落後,曾國藩奏稱:“偽幼主洪福調積薪自焚而死。”一個月後,左宗棠上奏說:“福調並未死,已逃到湖州。”正好李秀成招供中也說:“曾經挾之出城,後始分散。”看來洪福調已逃出無疑。慈禧大為不悅,下諭批評曾國藩,著其查明,“並將防範不力之員弁從重參辦”。曾國藩對左宗棠這一揭發非常不滿。他素來是小心謹慎的,這次卻大膽頂撞了一下朝廷,上奏說: “杭州克複時,偽康王洋海洋、偽聽王陳炳文兩股十萬之眾,全數逸出,未聞糾參。此次逸出數百人,亦應暫緩糾參。”

杭州是左宗棠克複的,這段參奏顯然是針對左宗棠。左宗棠馬上針鋒相對地上奏說:“至雲杭城會數出竄,未聞糾參,尤不可解。金陵早已合圍,而杭餘並未能合圍也。金陵報殺賊淨盡,杭州報首逆實已竄也。臣欲糾參,亦烏得而糾參之乎!?”奏中還說,他對軍事提過多次正確的意見,“臣屢以為言,而曾國藩漠然不複介意……因意見之蔽,遂發為欺侮之詞,似有未可。”奏末他還表示:公事公辦,今後仍將與曾國藩和衷相處,共商國事。

清朝廷從曾國藩、左宗棠的奏折中,看到湘軍二主帥有矛盾,很高興。因為理在左宗棠一邊,所以表揚了他,曾國藩有大功於朝,也不再責備。批示說:“朝廷於有功諸臣,不欲苛求細故……所稱此後公事仍與曾國藩和衷商辦,尤得大臣之體,深堪嘉尚。”朝廷既不願大臣之間太親密,也不願他們互相對立。批文稍許壓一下曾國藩,揚一下左宗棠,實際又替他們增添一點矛盾,左宗棠表示今後仍將和衷共濟,是符合朝廷意旨的,因為還需要他們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