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當清軍於同治四年底在嘉應州消滅太平軍最後一支部隊後,第二年二月左宗棠回到福州。他認為現在是該開始從事建設的時候了。當時戰後百廢待興,他立意要舉辦一些能促進民富國強的事業,先從福建搞起。這一年他在福建辦了以下幾件大事。

(一)開設正誼堂書局。左宗棠一向重視文化事業。在杭州首先作的幾件事中,其中之一就是設書局,刻印書籍。江南經過長年戰亂,民間書籍蕩然無存,不僅經史子集奇缺,就連幼兒初學識字課本如《三字經》、《千字文》等也難購到。左宗棠開設書局為全國首倡。福州原有一個“正誼堂”,康熙年間有一位大理學家張伯行(字孝先,諡清恪)任福建巡撫時,曾在此刊刻先儒書籍60餘種。左宗棠年輕時在湖南書塾中,就已見到正誼堂所刻20餘種書,對那些書和正誼堂有良好的印象。他回到福州後,立即重開正誼堂書局,局址設在福州省城東街,共彙刻了55種古籍。他還親自頒布一道諭告,招聘士子擔任校對工作,願者到總督衙門麵試,合格者錄用,還給予膏火費。他說有暇時還要來書局和大家討論學問,這是他對知識分子的尊重和民主作風。

(二)(二)修建芝山和正誼書院。設立書院培養人才,是左宗棠曆來所關心的事。年輕時他在長沙城南書院念過書,後來又當過淥江書院院長,認識到書院的重要。閩浙當戰亂之際,書院大

多已荒廢。以前漳州有一所“芝山書院”。在開元寺旁,寺為唐代所建,規模宏偉,曆代香火很盛。南宋大儒朱熹曾在寺右講學,門生中有陳淳(北溪)、黃乾(勉齋)等有名文士。後人曾在該地建寺,並建立了“芝山書院”,因為書院大門比開元寺門小,讀書人不服氣,陳淳曾建議將開元寺改為試院,但誰也不敢觸犯寺廟,建議沒有實行。太平軍戰事蔓延到福建後,開元寺於鹹豐三年被毀,但還留有部分房屋。同治三年,李世賢部攻陷漳州,太平軍是素來反對佛教的,開元寺被燒成灰燼,和尚們也紛紛逃散。同治四年左宗棠督師入閩,經過漳州,就在開元寺後山紮營居住。漳州人士正在籌議修複試院,左宗棠十分高興,就命在開元寺故址上修建,並將陳淳以前的意見告知大家說:“陳先生早在六百年前就命我在此建書院了。”同治五年春天,他從梅州班師回福州,又路過漳州,看到書院工程已完成過半,喜不自勝。當地官員請他為書院書聯,以前有一副舊聯,相傳是朱熹遺跡,聯雲:

五百年逃墨歸儒,跨開元之頂上;

十二峰送青排闥,自天寶以飛來。

左宗棠以為舊聯似乎正是為今日情況說的,500年來為釋家占領的地方,500年後終於回歸儒家所有了,他也有一份功勞,於是書聯雲:

經始問何年,果然逃墨歸儒,天使梵王納土。

籌邊曾此地,大好修文偃武,我從漳海班師。

他敢於把著名的開元古寺改為書院,敢使“梵王納土”,做前人所不敢做的事,真是敢做敢為,有革新家的味道。他不信耶、佛、道各教,著眼點在“修文偃武”,隻有振興文化,提高全民族素質,同時積極學習西方,才是中國的出路。同治五年,他在福州開設正誼堂書局後,又辦了“正誼書院”。不過書院和書局還未全部完成,就奉命西征。臨行前,同學諸子請他為書院題寫楹聯,他遂寫一聯與同學們話別:

青眼高歌,異日應多天下士;

華陰回首,當年共讀古人書。

他對年輕人寄予很大希望。當時書院還隻有古書可讀,書局也隻能刊刻些識字啟蒙書以及古籍,這是時代的局限。他於同時在福州創辦“求是堂藝局”,教學生教學、外語、製圖、機器製造等課程。及至光緒七年他到京師後,又提議科舉考試加考數學,可見他的認識是隨時代而前進的。因為他是一個實學派,素來反對空誕無用的八股文,重視經世致用之學,所以容易接受新思想。

(三)改革鹽政,裁革陋規。福建鹽政弊端極大。左宗棠到閩後,委任吳大廷(彤雲、桐雲)為鹽法道,奏請仿效湖南、浙江等省試行票運。朝廷交部議,部議提出詰難,因為福建過去已積欠課銀四百萬兩,恐怕改票鹽後,虧損會更多。批示說:“務期毫無窒礙,確有把握,再議試辦。否則將來如課額虧短,將從嚴參辦,責成分賠。”左宗棠又上疏力爭,指出:鹽務為腥膻之場,為奸弊之藪。……興利不如除弊,弊盡而利自生。”他毅然表示願與巡撫和鹽道承提責任,說:“雖部臣責臣與撫臣、鹽道以參賠。……臣與吳大廷無所愧,亦無所怯也。”朝廷降特旨,同意他進行票鹽,一年之後,不僅沒有賠,反而收入增加三倍。

清代吏治腐敗,左宗棠在湘幕和浙江巡撫任內時,都注重整飭二省吏治。到閩後,又感歎“閩省吏治廢馳已久”。福建因連年兵禍,征收錢糧的簿籍毀失,地方官責成書吏收糧稅,書吏又無憑據,就在民間浮收亂取。遇到強者,抗拒不交,弱者則受其魚肉。官吏如收不足額,又將受上級斥責,因而官民交困,為害無窮。左宗棠認為恤民必先恤吏。他命清理全省賦額,定出收稅多寡的章程,刻石公布於眾,禁止借端浮收。這樣解除了困擾人民和官吏多年的一大積弊。

州縣官吏受累更重的還有各項陋規攤捐。所謂“攤捐”,就是各項臨時、額外的用費,無處報賬,就攤派給地方州縣。例如上官過境,夫馬費、招待費、門包過山禮費。上官到任,鋪墊執事費、平時用費、生日節日送禮費等等。對下級來講,是攤派,對上官來講,就是陋規。這類陋規相沿已久,上官認為是本分應得的錢,下級也認為是本分應出之項。下級拿不出錢,就從養廉金內扣,有時把養廉金全部扣除也不夠,於是隻好巧取豪奪於人民。上官收受了陋規,遇到下級有過失,則為之包庇,下級也以陋規來挾製上級。這裏的弊端就大了。左宗棠感歎說:“上官之取於州縣也一,州縣之取於民也十。何怪民生之日蹙,仕風之日下乎!此察吏之必先恤吏,恤吏之必先裁革陋規也。”

經過一番整頓,陋規概行裁革,攤捐各項酌給公費銀兩,由關稅、茶稅等餘款貼補。對於地方小官吏,查實如養廉金太少、不夠養家者,酌給津貼。這樣使吏治有了一番振作,人民的負擔也減輕了。他又命開設蠶棉館,推廣養蠶和植棉,並命令各州縣廣積糧食備荒。人民普遍感到滿意。

(四)整飭兵治。清代正規的“製兵”即綠營兵號稱60餘萬,但素質低下,不能作戰。太平軍興後,各省都另募勇丁(團練)以備戰守。但製兵名額卻不減少,兵額越來越多,餉籌不出來,於是鮨扣軍餉,士兵隻發半餉,哪能吃飽。因此年輕人不願入伍,入伍的多是老弱和窮無所歸的人。有些隻掛個名,而以小商販、傭工等為本業,有暇時才應應操差。甚至還有以當兵支門戶,抗官府,窩藏盜匪。名為兵,而從不上操當差。餉是如此之薄,如果不準許當兵的找個“第二職業”,實在說不過去,事實上也難辦到。既然士兵別營生機,就不能集中住在兵營,而是散居市廛,不能一呼即到,軍紀也無從施行,實為一大怪事。左宗棠形容當時福建的軍隊說:“陸軍不知擊刺,不能乘騎。水師不習駕駛,不熟炮艦。將領隻知趨奉應付,辦名冊,聽差使,練操就像演戲,這樣有何實用?水師的戰船長期失修,全都腐朽了,遇到有巡邏任務時,隻好雇民船代用。勇丁沒有船炮,無從操練,名為水師,實際則住在陸上。一登上海船,就頭暈嘔吐不堪,站也站不穩。”

左宗棠認為各省綠營通病,是因軍餉太低,“餉薄不能練兵,餉薄是由於兵多。與其欠餉,不若減兵;與其欠餉而養無用之兵,不若減兵而節可惜之餉。”他奏請朝廷大量裁兵,有四種兵應亟汰:老弱疲乏之兵,吸鴉片煙這兵,掛虛名之兵,分散各地零星之兵。大概選留可練之兵五成餘,裁去四成餘之餉加給留下的兵,士兵每月可得三兩銀或稍多一點,可夠日用了。這樣隻減少無用不可練之兵,於兵製無所損害,於餉事則有所增加。兵精糧足,以後海上多事,可一戰了。

(五)經營台灣。台灣是福建省的一個道。過去清朝廷忙於內戰,對台灣無暇顧及。左宗棠到閩後,看到台灣為海灣門戶,雖遠隔重洋,實為全省安危所係,而且關係到東南沿海各省的安危。台灣不僅戰略地位重要,資源也極豐富,實是一塊寶地。因此他在閩時間雖短促,卻立即著手對台灣的經營。他對台灣的軍事、民政、物資和少數民族情況進行了調查,發現在軍事方麵,台灣幾乎無防務可言。原來台灣開始設郡時,是由內地標營調兵去防守,三年換一次,兵額為1.4萬餘,設道標,由台灣道節製。鹹豐初年,因為內地戰事緊張,自身應付還不夠,沒有力量調兵來台,現剩兵員不到三分之一,道標也已撤除。有事時就臨時招募勇丁,所募的勇丁多是遊手好閑的無業之徒,聚集起來就是兵,分散開來則為匪。兵匪不分,人民受害最大,苦不堪言。至於台灣水師,也是一樣腐敗。過去有戰船16艘,現在一艘不存,雖然沒有船,仍照樣領取修船費。武營虛冒侵占公款,文員不敢究詰。這樣的海陸軍,隻要列強派幾艘炮艦來,就能輕易占領台灣。

左宗棠采取了一些整頓措施。首先奏準恢複班兵輪換製,重新設立道標,由道台節製。修船費嚴禁中飽,一概用於造新船,在海岸巡邏。並募練新兵,增強海防。台灣物產富饒,官員趁機收取陋規,以飽私囊。左宗棠奏撤了不稱職的官員,調補劉明鐙為台灣總兵,吳大廷為台灣道員。吳大廷表示,將道署陋規全部歸公;劉明鐙也表示要裁革陋規以及節壽錢禮等,於是官場耳目一新。左宗棠仍按照省內辦法,陋規革掉了,有些文武官員養廉金不夠用,則另籌津貼,以貼補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