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民有挾仇械鬥的習俗,鬥勝者就霸占敗者家產,稱曰“紮厝”。官員下鄉辦案時,先要索取一筆費用,又不認真辦理,往往置正凶不問,抓一兩個不相幹的人敷衍塞責。老百姓氣恨官吏貪汙昏庸,結會私鬥的風氣更盛。當地諺雲:“十年大反,五年小反。”其實都是官逼民反。左宗棠認為選任廉正明幹的官員十分重要,必須嚴操守,勤訪治,孜孜奉公,體貼人民,然後人心才能團結,也才能收到長治久安之效。新調派的道員吳大廷,他認為是“操守廉潔,有才幹,兼通方略”的人;總兵劉明鐙也是“功勳卓著,謀勇兼備”;台灣事交給他們二人,可以放心。劉明鐙還帶領了一部分楚軍去台加強防務。 當地少數民族為高山族同胞,清代稱為“生蕃”,內地人認為生蕃野蠻。左宗棠經考查之後,認為他們雖然各方麵條件落後些,但主要問題是滿漢官員不能平等對待他們,而且還敲詐剝削,使他們不滿。上奏說:“台灣生蕃,性雖野蠻,卻極馴順。地方官如清愨自持,以簡佚之道處之,最易見德。”以前高山族同胞獻了一些地給政府,要求?發,並取得內地人民同等待遇。疆臣上報朝廷,朝廷交部議,但官僚們卻莫名其妙地不準,以至使山胞失望,離心離德,民族不和,對社會秩序造成不利的影響。左宗棠認為應該聽任山胞?發,但又不要強迫,對待山胞要與內地人民一律,不應歧視,這樣對國家隻有益處。
左宗棠原準備待省內各事料理得差不多後,親自渡海到台灣視察,不料得到去西北的急詔,未能成行。離閩前,他特別將台灣軍政各事詳細奏陳朝廷。他認識到台灣地位十分重要,但因為在閩時間太短,沒有來得及料理妥當,是來福建一件最遺憾的事。離閩後,他仍然念念不忘台灣,直到20年後,中法戰爭爆發,他這才又奉命回到福州,為經營和保衛台灣盡他最後的一點力量了。
(六)在福州還遇到一件涉外事件,給英帝國主義分子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釘子。英國駐福州領事原是有雅芝,他回國後,由賈祿接任。那年春天左宗棠準備購買輪船,便下了一道劄(公文)給賈祿詢問,本來是件好事,不想賈祿卻擺起架子,向通商局道府說:“給領事文不應該用劄,上海、廣東都是用照會。”又說:“領事來見將軍督撫時,上海、廣東都開轅門,還鳴炮示敬,何以福建獨不開門鳴炮呢?”擺出了一副帝國主義分子的架子。道員稟告了左宗棠,左宗棠叫他回答賈祿說:“福建、浙江向來都是用劄的,是按照條約辦事。領事來見,向來不鳴炮開轅門。外國領事地位大致與道員相等。上年接見前領事有雅芝就是如此,並不是對賈祿有所薄待。”賈祿無言可對,但卻又去信給北京英國公使,說左宗棠接待欠周到。英公使向總理衙門提意見,總理衙門是懼怕洋人的,趕緊來信詢問,左宗棠已和賈祿講清楚,並已了解賈祿不受劄的後台,回複總理衙門說:“賈祿已表示,不願受劄並不是他的本意,是奉英公使之命。賈祿要求清理中外交涉案件,因所請合乎情理,已妥為應付。”接著他告誡說:
“夷性貪而無饜,罔知中國禮法,所用多中國莠民,教猱升木,靡事不為。從前和約迫於時勢,不得不然。然若於條約之外更議通融,恐我愈謙,則彼愈亢;我愈俯,則彼愈仰,無所底極。”
他嚴正地提出了對待西方侵略分子、辦理外交不亢不卑的態度,也批評了上海、廣東等地官員卑屈媚外畏外的作法。
同治五年二月,左宗棠班師回駐福州,到十月離開,僅僅8個月,時間雖然非常短暫,但卻為地方和人民作了不少事。其中影響最大、意義最為深遠的一件事,是創辦福州船政局,在馬尾山下、羅星塔畔,開設造船廠,並開辦了“求是堂藝局”(即船政學堂)。
福州船政局的創辦是清末洋務運動中的一項重大事件。馬尾造船廠是中國第一個新式機器造船廠,它也是左宗棠傾注全力創辦的第一項,也是最有深遠影響的一項“洋務”。所謂“洋務”,就是當時社會所指的“現代企業”,例如“機器工業”(與手工業對比),也包含鐵路、電訊等企業,因為是由西方傳入的,所以統稱為“洋務”。辦洋務即是辦現代企業,這無疑對於國家和人民都是有好處的。
從長遠看,也是每一個國家現代化的必由之路。
中國人辦洋務是先從辦軍事工業開始的。這是由於中國人和西方接觸,首先遇到的是西方的炮艦外交。西方列強憑借他們的“船堅炮利”,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他們可以隨意將兵船開到沿海以至大沽口,甚至開進內河;可以隨便用大炮轟擊沿海沿江的炮台和城市。西方人給中國人的印象是不友善的和邪惡的,是“侵略”;即使是通商和傳教也常有強迫性。中國人害怕西方的軍艦和大炮。明代鄭和的木船隊和火藥、土炮也曾稱雄於世,現在卻敵不過人家了。因此,那時開明的人士最先想到學習西洋的當務之急,就是仿造船炮。18世紀40年代初,林則徐就提出了製造炮船抵抗外國侵略的主張。隨後魏源提出了著名的主張:“師夷長技以製夷”,即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以抵抗西方的侵略。魏源有一部重要著作《海國圖誌》,共100卷。前60卷成於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後40卷成於鹹豐二年(1852年)。這本巨著收集論述了海外各國曆史地理情況,也包含造船、造炮以及其它科學技術知識。
這在當時是一部比較係統完備的介紹西方的“百科全書”。魏源希望通過這部著作宣揚他的“師夷長技以製夷”的主張,達到國強民富的目的,但他隻是一位學者,不是當權派,《海國圖誌》傳播了西方知識,他的正確主張在他有生之年並沒有能實現。
自從道光十九年(1839年)英國人在沿海挑釁,左宗棠就開始發奮研究西方情況,那時中國人對海外情況了解不多,這方麵的書籍也很少。左宗棠收集了唐宋以來的史傳、別錄、小說、雜記等等,仔細閱讀;後來又讀到《海國圖誌》,很讚美這部書內容翔實,不比那些山經海誌差,他特別欣賞“師夷長技以製夷”的主張,道光二十年他就提出中國要自造船炮,同治元年(1862年)他向總理衙門建議:將來有經費時,必須仿製輪船,以鞏固海防。同治三年他在杭州仿造了一艘小輪船,在西湖上試航,外表粗具,但航行不快。從這以後,他就決心創辦一個大型的機器造船廠。
同治五年三月,左宗棠到福州剛一個月,就正式向清朝廷提出一份建造輪船的詳細計劃。他首先指明造船的目的,是鞏固國防和發展民生。說:“自從海上用兵以來,西方各國軍艦和商船直達天津,藩籬竟成虛設,京師直接受到威脅。洋船行駛快,動費低;中國商人靠木船運貨牟利,費重行遲,敵不過洋商。沿海各省居民十之六七是從事商業的,這樣下去,商業簫條,稅收減少,富人變成窮人,一般人民生活則將更為窮困。如果中國自行製造輪船,在戰爭時期,軍艦可以鞏固海防,抗禦外國侵略;和平時期,可以發展商運和漕運(糧運),促進民生發展。”
他的目的還不止於造船,他主張先從外國購買造船機器,船造多了,可以布置在沿海各省、造船廠又可購買或自製其它機器,觸類旁通,凡製造槍炮、炸彈、鑄錢幣、修水利以及一切民生日用工業,都可以逐一興辦起來。這就是以造船為基礎,發展其它軍用和民用工業。這確是一項很有遠見的計劃。
當時清朝廷也認識到輪船的重要。但朝中有些人反對造船,主張購買或雇傭外國船。左宗棠認為購、雇不如自造。反對者提出了造船的若幹難點。他對此作了周密的設想,並一一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如:選擇廠址的困難,在馬尾山下可以解決;購買機器和聘請外國技師的問題,他已和德克碑、日意格談妥;籌款問題,浙江巡撫馬新貽和廣東巡撫蔣益澧都答應協助;船造成後的駕駛管理人員,可開辦求是堂藝局進行培訓等等。
當然,還有最大一難,新創辦的事業總是不易為人了解接受,因而各種議論、誹旁,甚至公開的反對紛紛而起。阻力既來自清廷內部,也來自外國。朝內有一部分頑固派,反對一切新事物。如大學士倭仁、監察禦史馬盛藻等,他們認為:“讀孔孟之書,學堯舜之道,明體達用,規模宏遠”,足以應付一切,外國人自會躲得遠遠的,用不著造輪船和洋炮。如果“製洋器,造洋船,即不能不學洋學,讓科甲正途人員去學天文、算學等,去了解製造洋船洋炮的道理,那是他們極端反對的。因為這樣,恐怕天下將以禮義廉恥為無用,大家都去學洋學”,人心因之解體,國家要垮台了。這些議論竟然出自大臣之口,是極端荒廖的。幸而朝廷當權派親嚐過西方列強侵略的滋味,沒有聽信他們的意見,迅速批準了左宗棠的建議,著其試行辦理。
阻力也來自外國。英公使威妥瑪和稅務司赫德聽說中國要自造輪船,而且請的是法國顧問,就急忙橫加幹預,向清政府提出建議說: “中國要圖自強,應當向外國學習新事物,這固然不錯。至於輪船機器等還是以買和租雇最為方便。”
威妥瑪表麵說得很漂亮,似乎是幫助中國圖自強,實則他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帝國主義分子。從鴉片戰爭以來,直到後來收複新疆之役,他一貫使壞主意,企圖侵占中國利益,不是欺騙就是恫嚇。他反對中國自造輪船,而讚成購雇,有他自己的打算。中國如能自己造船,鞏固了海防,對帝國主義不利,以後就不能肆意欺侮中國了,這是主要的一點。造船請的是法國顧問,他們也眼紅,如果購雇,則英國還可以得利。清政府不相信威妥瑪,寄了一道密件征詢左宗棠的意見。左宗棠揭露了威妥瑪的意圖,清廷就據理駁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