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3 / 3)

朝廷既已同意試辦造船,左宗棠也積極行動起來。船政局規模定下來了,他立即派人去歐洲采購機器和船槽,同時開辦“求是堂藝局”,選錄了一批優秀青年,學習英、法語及算學和畫法等。正當他興致勃勃地籌辦船政的時候,忽然朝廷降下一道諭旨,將他調任陝甘總督,去鎮壓甘肅省回民起義。他這時實在不願離開福州,而又不能違背聖旨。西北局勢確實也很危急,新疆已被外敵入侵;但船政局的事還必須料理,另外還有軍事、民政等方麵未了的事。於是他奏請暫緩幾個月再去西北。

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他離福州後,船政局由誰來接辦呢?他看中了福建人沈葆楨(幼丹),他是林則徐的次女婿,曾國藩的門生,正丁憂在家,不肯出來作官。左宗棠親去他家中敦請三次,這才答應。二人對船政詳細商議後,左宗棠奏準清廷任命沈葆楨為船政大臣。船政已有頭緒後,左宗棠於是上奏,總結了籌辦船政經過,又一次著重說明造船的必要性。雖然自己即將離閩,造船則絕對不可半途而廢。他說:

“茲局之設,所重在學造西洋機器以成輪船,俾中國得轉相傳受,為永遠之利也。其事較雇買為難,其費較雇買為巨,……凡費宜惜,巨費尤宜惜,而顧於此者,竅謂海疆非此,兵不能強,民不能富。雇買僅濟一時之需,自造實擅無窮之利也。”

清朝廷倒很嘉賞左宗棠勇於負責不因離閩而推卸船政的精神,下諭表揚他,說: “創立船政,實為自強之計。若為浮言搖惑,則事何由成?左宗棠大臣謀國,所見遠大,自當堅定,以期有效也。”

左宗棠離福州後,在西北的十餘年中,戎馬倥傯,仍然十分關心數千裏之外的船政局。他所委托的沈葆楨是可靠的人,對船政盡心盡力,雖然也並不是一帆風順。接任閩浙總督的是一位頑固派吳棠,到任後就聲言:“船政未必能成功,成了又有什麼益處?”他處處與船政局和沈葆楨為難,由於沈葆楨堅持,左宗棠也上奏揭露吳棠的無理破壞,清廷重申了設廠造船是借此以轉弱為強,誌在必成,不能聽信一二浮言,產生動搖。不久將吳棠調走。

還有一個法國人美理登,任福建稅務局,他也來阻撓船廠建設,先是揚言造船不能成功,擺出帝國主義的腔調說:“要使中國人學會外國語,並懂得造船、造機器和駕駛技術,誠似夢中行為。”他還重彈赫德的老調:“造不如買。”阻撓未成,他又提出要將造船企業納入海關,歸他直接掌管,也許這就是他的本意,其後法國駐福州副領事巴士棟也來幹擾,但都被船政局和總理衙門予以拒絕,使造船工作按計劃順利進行。一個外國稅務司和副領事就能來幹預中國內政,也可見當時清政府的積弱和西方帝國主義者的氣焰。

同治八年(1869年)六月十日,第一艘國產輪船“萬年青”號下水了,排水量為1370噸,由中國舵工和水手駕駛。在岸邊觀看的千萬群眾看到輪船緩緩駛入海中,無不興高彩烈。據當時人記載說:“微波不興,江岸無聲,中外吹呼,詫為神助。”萬年青號一直航行到達天津,抵達碼頭時,中國人士“觀者如堵,詫為未有之奇。”

這是中國人製造的第一艘大輪船,過去中國人不敢想的事,外國人認為中國人做不到的事,現在終於做到了,無怪中外人士驚奇。顯然,造船成功使中國人學習西方科學技術的信心提高了一大步。 福建船政局還經常受幹撫,如同治十一年(1872年)內閣學士宋晉又以用款太巨建議暫行停辦,他的理由是,和外國已議和,不用再考慮海防了。清廷谘詢了曾國藩、左宗棠、沈葆楨等人的意見後,決定繼續製造。總計福州船政局從同治五年(1866年)開辦,到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暫行停辦為止,一共製造了40艘船隻。最先造的4艘,輪機是從國外購的,以後都由船廠自造。前期的船都是木殼,馬力小(80至150馬力),時速低,載重隻有1000餘噸。後期的造船技術顯著提高,造出了2400匹馬力、載重2000餘噸的鋼甲鋼殼軍艦。後期日意格等洋員已經撤走,完全是由中國員工,包括求是堂藝局派出國留學歸來的學生自己製造的。所造大部分是兵船,也有少量商船。船的質量與從國外購來的相差無幾,受到中外人士的稱讚。英國水師軍官看到這些船,讚歎說:“若不是親眼看到,真不相信福建船廠能造出這些精致而巨大的船。”兩江總督劉坤一說“何必舍己求人,舍近圖遠。以後沿海沿江的兵船和商船都由福建船政局承辦好了。”李鴻章本來反對福建造船,後來也承認這些船確實“精堅合用”。

福州船政局還培養了一大批中國第一代優秀的造船人才和海軍軍官。求是堂藝局的學生和留學生魏翰、汪喬年、吳德章等在測算、製圖和造船技術等方麵,都有很高的造詣。後期由他們造成的船艦質量接近外國船隻。清政府本來沒有現代化海軍,從18世紀60年代開始,陸續從國外購進一些船隻,更主要依靠福州船廠提供了一批船,建成了北洋、南洋、廣東、福建等幾支水師,共有88艘軍艦,其中30艘是福州造的。光緒十四年(1888年)海軍正式建製,提督丁日昌以下的總兵、副將等7個要職中,有6個是求是堂藝局學生。在中法戰爭中,雖然由於清政府的妥協退讓政策,使馬尾海軍遭到突然襲擊,加之雙方力量懸殊,但是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由船政局製造的船組成的福建水師還是英勇還擊,雖然犧牲重大,但也給法國侵略者以沉重打擊。

特別是在中日甲午海戰中,求是堂藝局學生作出了重大貢獻和英勇犧牲。當日本艦隊從半島海麵,對我國從朝鮮返航的艦隊發動突然襲擊時,旗艦“定遠號”中彈起火,管帶(艦長)劉步蟾在統領丁汝昌受重傷後,督陣指揮,以寡敵眾,使敵艦受重創。定遠號沉沒時,他也自殺。“致遠號”管帶鄧世昌表現最英勇,當“致遠”受重傷,彈藥用盡時,他命令開足馬力向日本快艦吉野號撞去,不幸中雷沉沒,全艦250人壯烈犧牲。“經遠號”管帶林永升,“超勇號”管帶黃建勳,“揚武號”管帶林履中都英勇奮戰,最後為國獻身。劉步蟾、鄧世昌、林永生等都是求是堂學生,管帶以下的大副、管輪等軍官中也有許多船政局學生,在作戰中表現英勇,臨死不屈,甲午海戰雖然由於清廷的妥協投降政策而慘敗,但海軍官兵們的堅決抵抗,給了敵人以教訓,並迫使日本艦隊首先退出戰場。求是堂藝局學生的愛國犧牲精神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福州船政局在奠立中國的海軍基礎和在反對侵略、抵禦外侮方麵,都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它所培養的海軍人才,不僅在當時,直到幾十年以後的民國時代,也還有深遠影響。這一時代的海軍將領大多是福建人和求是堂藝局學生,如曾在清末任海軍提督的海軍元老薩鎮冰。求是堂藝局還培養了幾位特殊人物,如傳播西方文化的啟蒙思想家嚴複,他翻譯過一些西方重要的社科書籍,如赫胥黎的《天演論》、亞當斯密的《原富》等;他還辦過報紙,對清末維新派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又如,詹天佑是一位傑出的工程專家,主持修造了京張鐵路,發明了火車車箱自動連結器。中國人很尊重並紀念這位工程界先驅者,他的銅像至今聳立在京張錢路旁的萬山叢中。

福州船政局於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因“管理不善,經費支絀”而停辦,雖遭到各方麵、持別是福建人的反對,但是清政府已瀕臨崩潰前夕,無暇顧及。辛亥革命後,孫中山的國民政府恢複了船政局,改名“馬尾造船所”,但規模不大,建造的船也不多。

辛亥革命次年(1912年)四月十九日,孫中山乘輪由滬抵達羅星塔下的馬尾鎮,參觀了馬尾造船所,並向全所員工發表講話,說:“馬尾船政局締造艱難,成船不少,本可足為海軍根據。但在甲申(中法)、甲午(中日)兩戰中失敗,兵船損失殆盡。清政府無力補救,一蹶不振。現在民國光複,亟應興船政,擴海軍,使中國海軍與列強並駕齊驅,與於世界強國之鄰。”他還追述了年輕時的理想,他少年時原想投考馬尾船政學堂,學習海軍,以達強國的目的。不料中法戰爭發生,馬尾船政局被毀,他入海軍的願望未能實現,因而改習醫學。這次特意到馬尾船廠來看看,親曆其地,以償少年時代理想的夙願。也可見馬尾船政局在當時國人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影響,它促進了中國人強國富民的願望,特別是喚起了青少年的愛國主義精神。 孫中山的國民政府壽命不長,其後的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相繼接管了馬尾造船所,同樣規模不大,造船不多,而且變換頻繁,經過幾次戰爭,船廠設備損失殆盡。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馬尾造船所再改為馬尾造船廠,才獲得新生。現在已擴建為有一定規模的造船企業,還建造了現代化碼頭。當然,它的產生和存在的意義不僅在於它的本身,而更在於推動了中國造船工業以至整個近代工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