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1 / 3)

清廷在任命左宗棠負責西北重任以前,也曾作過一些部署。那時太平軍戰事還沒有全部結束,不能將善戰的湘軍西調,於是將四川布政使劉蓉(霞仙)調任陝西巡撫。劉是左宗棠的同鄉、好友,以前二人同在駱秉章幕府共事。劉是位秀才,足智多謀,他和左宗棠同時被譽為“諸葛亮”。不久,江西境內太平軍戰事已近尾聲,清廷又將楊嶽斌(厚)調任陝甘總督。楊嶽斌是與彭玉麟齊名的湘軍水師統領,原名載福,因避同治帝(載淳)諱而改名。後來曾隨左宗棠在東南作戰。這兩名湘軍將領來西北後,局勢不見好轉。劉蓉在霸橋與西撚一戰,幾乎全軍覆沒,巡撫職也丟了。楊嶽斌見形勢不妙,也請病假告歸。左宗棠到達漢口時聽到這個消息,認為他二人雖有失誤,還是可用之才,趕緊上奏請留下他們,但已來不及了。這也說明,湘軍個別將領離開了統帥和大部隊,獨立一方,就難以成功,誠如胡林翼生前所說:“氣類孤而功不成。”

左宗棠接受督辦陝甘軍務的重任,心裏很清楚,這是清廷在危急之際,需要他、利用他解決一時的困難,並非對他有長遠依靠之計。他與王柏心說:“朝廷所以用之者,不過責一時之效已耳。”他常常自己定下一個計劃,並告訴夫人、兒子、朋友們:等這一階段任務完成了,就決心退隱。可是當這一階段完畢,緊接著下一階段更重的任務又來臨,他又不得不說:“我不去怎麼辦呢?國事如此,萬無退避之理。”於是又抱著老病之軀,繼續另一項任務。

就這樣,在那多事之秋,一個任務接著一個任務,始終沒有能卸下重擔。

在漢口,他一麵等待由各地調集的軍隊,同時研究進兵策略。他向清廷提出了用兵程序: “欲靖西陲,必先清腹地,然後客軍無後顧之憂,餉道免中梗之患。”

這是一項正確而重要的軍事策略。新疆是中國西陲,欲收複新疆,必先平定玉門關以內的陝甘腹地。新疆為外國侵占,對內地而言,甘肅成了西陲。欲平定甘肅,首先必須平定潼關以內陝西、河南等腹地的戰亂。這就是說,欲收複新疆,必先平回;欲平回,必先平撚。回軍占領了通往新疆的門戶肅州和河西走廊,又和在烏魯木齊自稱“清真王”的妥得瞞勾結;清軍如不收複肅州,打通河西走廊,怎能出關呢?即使出了關,也不能保證軍需接濟和糧道暢通,還有受兩麵夾擊的危險,那麼,新疆隻有放棄了,這是中國人民包括廣大回民都不能答應的。撚軍在陝西、河南一帶勢力很大,東奔西竄,有時甚至逼近京畿;如果不先平定撚軍,同樣,清軍是無法進入甘肅的,否則也是兩麵受敵。當然,更不用提收複新疆了。 左宗棠提出的用兵次第,簡單明了,本來用不著解釋,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能認識其正確性。關內的軍事行動是為收複新疆作準備的必要行動。這自然是為大多數愛國者所讚成和擁護的。過去曾有人將關外和關內行動機械地劃分為兩種性質:關外是對外收複失地,是愛國行動,應予肯定;關內則是對內鎮壓“愛國人民”,應予譴責。這種說法自然欠正確。這是因為沒有看到,或是有意地看不到,關內外行動是一個有機整體,是一項“係統工程”,沒有關內行動,就不可能有關外的勝利,這是明白不過的。另外,他們還忽略了一個重要原則,正如許多曆史學家所指出的:“在中國近代史上,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並存,民族矛盾經常占主要和支配地位。評價曆史事件和人物時,必須把是否有利於整個國家民族,和有利於保衛祖國的領土與主權,作為主要的衡量標準。也就是說,要貫徹和發揚愛國主義精神。”(薑鐸)

左宗棠到漢口後,想起了一位好友,鹹豐三年同在湖廣總督署幕府的王柏心。王柏心十分器重和敬佩左宗棠,當左棠棠回湘陰東山隱居時,王柏心曾贈詩:“武庫森然鬱在胸,歸來雲壑暫從容。”一再勸他不要消極隱居,亂世中人才難得,應該出山為國家效力。當左宗棠受官文、樊燮構陷,再度消極時,王柏心寫信勸他:“功高為人所忌,自古有之;聽到誣蔑你的遊詞,就決定拂衣還山,絕口不談世事,以表明自己的高潔,但此乃淺之為丈夫,非所望於達節之士也。” 王柏心的言詞直率而懇切,對左宗棠很有影響。王柏心熟悉中國曆史,更熟悉曆代興亡成敗的原委。他曾入雲貴總督林則徐和陝甘學政羅文俊幕府,遍遊陝甘各地,對關隴山川形勢和少數民族風俗民情都有所了解。他是一位有學問、有謀略、也有理想的人,左宗棠素來敬重他。他家在監利,離漢口不遠。左宗棠約請他來漢口會見,他們分別已十餘年,二人本來都蟄居故裏,現在左宗棠已是總督兼欽差大臣,王柏心仍然鄉居,老友重逢,十分快慰。他們在漢口聚會的幾天中,不單是敘舊,更主要的是討論國家大事和西北用兵策略、作戰部署等。他們二人有許多相同的看法,談得十分投機。左宗棠後來平定新疆時采取的一項成功的戰略——“緩進急戰”,即用充分的時間作好各項準備,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速戰速決,這項戰略就是王柏心和他共同商定的。他們還一致認為,在西北作戰,應采取屯田政策,因為西北糧食缺乏,軍糧若全靠內地接濟,迢迢數千裏,運輸困難,萬一斷糧,軍隊就不能作戰了。屯田是漢代大將趙充國創立的辦法,即兵士中一部分就地農墾,自己養活自己,這也是長遠之計。對付撚軍,他們都認為要用騎兵和炮車作戰。因為撚軍往來奔馳,避實就虛。專用步兵對付則追趕不上,應該用騎兵對付步兵,用炮車對付騎兵。他們又定“三路進兵之策”。王柏心和他商定的策略,不僅對陝甘軍事有用,在收複新疆中也起了重要作用。

在西征軍的人事上,左宗棠也作了部署:除奏調劉典幫辦陝甘軍務外,又調廣東提督高連升(果臣)率部來西北參戰。另外,原屬曾國藩統領的將領劉鬆山(壽卿)也奉調入陝,帶領老湘軍9000人,以後成為左宗棠手下的一員大將。

清朝廷命李鴻章為剿撚主帥,並督剿東撚,左宗棠負責征剿西撚。另外還有幾支地方部隊參加。一支是張曜的“嵩武軍”,另一支是宋慶的“毅軍”,這兩支部隊都是豫軍,英勇善戰。此外,山西按察使陳蔔的軍隊也由左宗棠節製。

在漢口休整了一個月,各路軍隊到齊了。同治六年二月左宗棠率部隊離漢向西北進發。那時西撚軍一部分已入陝,東撚一部分進入湖北,在開門、鍾祥等地活動。左宗棠雖奉命剿西撚,但這時首先得對付東撚,部隊到達隨縣附近,與撚軍遭遇。撚軍使用的是一些原始武器,在裝備上遠不及清軍。他們突然遇到炮車,驚惶失措,紛紛潰逃,被趕回河南,但是撚軍人多勢眾,轉移迅速,所到之處,造成很大威脅,不是輕易可以消滅的。

甘肅回軍得知西撚入陝,也大舉進犯陝西。清廷一方麵害怕甘回入陝與西撚合流,又怕西撚再回河南,與東撚複合,就下令給左宗棠,命他務必將西撚消滅在陝西境內。左宗棠於是按既定計劃,分兵三路入陝:由劉典率5000人由樊城入荊紫關;由高連升率4000人溯漢水入蜀河口;左宗棠自領7000人進潼關。當部隊經過函穀,紮好營寨時,突然大雷雨,山水猛發,輜重被洪水衝走了一大半。大軍進入潼關後,士兵又感染瘟疫,死了200多人,病的更多。真是出師不利。

入陝的軍隊一方麵要對付撚軍,另一方麵還要對付回軍,雖然打了好幾場勝仗,但撚軍采取的是“打了就跑”的戰術,它的主力未被消滅。那年冬天劉鬆山的湘軍和郭寶昌的皖軍(楚勝軍)正在陝晉邊界沿黃河西岸堵塞撚軍,防止他們東渡,在宜川、交口之間突然遇到回軍進犯,因此停下來與回軍作戰。就在這一天內,撚軍大股趁此奔到黃河西岸。對岸的山西部隊原來以為撚軍缺乏渡河器材,暫時過不了黃河,因此不作準備,大部隊都開往晉北去了。十一月廿二日傍晚,刮起了一陣南風,黃河水凍成堅冰,撚軍便從宜川西北的龍王迪,踏著冰橋進入山西。出其不意,一連攻陷了吉州、鄉寧幾個縣城,山西全省大為震動,連京師也受到威脅了。

清朝廷很恐慌,下詔嚴責左宗棠和李鴻章,以及直隸總督官文和河南巡撫李鶴年等,並都給以撤職留任處分。這是一次大挫敗。

左宗棠看到撚軍進入晉冀,局勢將更難收拾,命劉典和高連升留在陝西,自己親率5000兵回師晉冀。劉鬆山和郭寶昌的部隊也趕緊由陝渡黃河追來。這時局勢起了一個有利於清軍的變化,東撚軍已為李鴻章平定,西撚軍於是孤立了。朝廷立即命淮軍、張曜嵩武軍、宋慶毅軍等會同湘軍合剿西撚。西撚軍東奔西竄,同治七年初,到定州,並有少數部隊進犯保定;不久又到任丘、獻縣、饒陽,三月過吳橋,直犯天津,離京師已不過二三百裏。撚軍雖然聲勢浩大,造成威脅,但是究竟因為組織渙散,缺乏新式武器裝備,又無明確的政略戰略,強弩之末,終不免於失敗。在清軍幾路追擊之下,撚軍被殲滅的、投降的、走散的越來越多。六月,張總愚帶領殘部由山東濟陽向西,往臨邑進發,官軍從四麵包圍,走到徒駭河邊,下起大雨,河水猛漲,淮軍劉銘傳部將撚軍驅趕到河邊,撚軍無路可退,又無法渡河,張總愚遂蹈水而死。餘部投降的投降,潰散的潰散,撚軍就此全部被消滅了。 清朝廷論功行賞,將各人的處分撤銷,並給左宗棠加了一個“太子太保”的頭銜,命劉鬆山等率軍回陝剿回,著左宗棠來京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