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2 / 3)

為了紀念收複新疆死難的將士,劉錦棠在烏魯木齊建立了一座昭忠祠,他請左宗棠寫了一副對聯:

日暮鄉關何處是?

古來征戰幾人回!

聯語是集的兩句唐詩,上聯是崔顥題《黃鶴樓》末聯的首句,下聯是王翰《涼州詞》的末句。雖然是集句,卻信手拈來,渾然天成,將沙場戰士忠心報國卻又思念家鄉、親人的悲壯、淒涼的情景,描寫得淋漓盡致,氣象萬千;也反映了左宗棠此時的心情,頭白臨邊,日暮途長,伊犁尚未收複,曾紀澤正在俄京交涉,前途未卜,他亦何嚐有生還的希望。

當左宗棠抵達哈密後不久,駐英法大臣曾紀澤也從倫敦到了聖彼得堡,開始與俄政府談判。左宗棠到哈密的主要任務,是為武力收複伊犁作準備,他定下了三路收複伊犁之策,積極調兵遣將,籌糧籌餉,又在科布多到古城一帶增設台站,調新來各營設防巴裏坤、古城一線。俄國人看到清軍前線調動繁忙,又聽說左宗棠已到新疆,也派兵增援伊犁,還揚言要派兵船來中國,封鎖遼海,一時前線箭拔弩張。但是左宗棠是以武力作為曾紀澤外交談判的後盾,他仍在靜觀談判結果,俄國人也不敢貿然動武,所以伊犁前線處於相持狀態,暫時平靜無事。 雖然西線無戰事,但既到了新疆,就有許多工作要做。左宗棠在青年時期就關注西部邊疆,22歲(1833年)賦出“西域環兵不計年”的詩,還提出“置省尚煩他日策”的期望。他研究過龔自珍關於新疆建省的意見,雖然認為龔自珍未親到新疆,不了解該地山川形勢,所以建議有許多錯誤,但建省之說卻是不易之論。五十年後,他以督辦新疆軍務的欽差大臣身份來到新疆,第一件要辦的事,就是積極籌備新疆改建行省。光緒三年六月十六日,南疆尚未收複,他上奏清廷:“為新疆劃久安長治之策,紓朝廷西顧之憂,則設行省,改郡縣,事有不容已者。”次年正月,南北疆底定,他又上疏,認為“新疆改設行省,事關西北全局”,建議即召開廷臣及各省督撫會議。十月,他又一次上疏,詳細陳明必須改行省的理由,清政府對新疆一直是實行軍事管製的辦法,“治兵之官多,治民之官少”,中央不幫助地方,派去的官員和地方頭目等不關心人民疾苦,卻魚肉人民。以致新疆多年來地方蔽塞,生產凋零,農牧不振,文化教育落後,人民生活極端貧困;必須改行省,才能收長治久安之效。而且目前“天時人事,機會正好”,改行省的條件已成熟,“失今不圖,未免可惜”。光緒六年(1880年),在他來哈密的前一月,又上疏請開設行省,先簡派督撫大臣前來執政,還擬了一份建置大略。清朝廷對他的曆次建議不很積極,這次回答說:“待伊犁收複後再定議。”伊犁收複後,又拖了好幾年,直到他去世前幾個月,新疆改省才終於實現。現在看來,改建行省,對於維護西部領土的完整,新疆各族人民的安定團結和社會繁榮,是多麼重要!

新疆在敵人盤踞之下十餘年,又經戰亂,百廢待興。左宗棠提出了七大項善後事宜:修浚河渠,建築城堡,廣興屯墾,清丈地畝,厘正賦稅,分設義塾,更定貨幣。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左宗棠和林則徐在湘江舟中,曾談論新疆,林則徐告訴他,應興修水利,廣種稻田。三十年後他經過實地考察調查,決心繼承林則徐的遺願,首先開發水利和農業。他計劃在哈密修石城子渠,迪化州修永豐、太平二渠,鎮西廳、安順、綏來、奇台等縣都要修渠;吐魯番除修渠外,還要開鑿坎兒井185處。坎兒井是當地人民創造的、適合炎熱幹燥氣候的地下水源,林則徐在新疆時曾大力提倡,還有所發展。後人稱之為“林公井”,與“左公柳”齊名。

新疆到處都有桑樹,本地人取桑葚代糧食,也用於釀酒或作藥材。除了和闐等少數地區外,都不知道養蠶織絲。左宗棠命在南北疆各地設立蠶桑局,本地桑苗不夠,派員到江浙采運,在各地廣種桑樹;又到湖州募雇了60名養蠶專業人員,分赴各地教人民種桑、養蠶、煮繭、繅絲、織造等,一時間蠶業大興,生產出了各類絲綢產品。左宗棠認為這是富民之法,對國家也有好處,高興地說:“把浙江的桑移植於西域,實是在開辟了奇跡,古今之美利。不是書呆子,決幹不了這種事情。”有一位荊紫關轉運分局委員瞿良份(敬庵),擅自截留了一批西運的桑秧,分發附近各州縣種植,左宗棠對他自作主張不滿意,但對他重視在西北推廣植桑,卻又很高興,引為同道,認為瞿良份大概也是一個“書愚”吧。

左宗棠帶給新疆人民的除了蠶桑外,還有南方的蔬菜和內地的其它東西。民國初年曾到新疆遊曆的謝彬寫了一篇《新疆遊記》。他到哈密時,哈密副將馮桂臣設筵招待,席上有一盤燒鯽魚,馮桂臣告訴他,是左文襄公西征時帶來的魚種,還帶來湖南盛產的鱔魚,可惜當地人以為是蛇,不願吃,因而沒能推廣。

在文化教育方麵,左宗棠為各地少數民族兒童辦了許多義塾,教讀《千字文》、《三字經》以及六經等,讓各族人民識漢字,以消除民族隔閡,也便利各族人民的工作,還可參加科舉考試。維族兒童父兄都以送子弟讀書為榮。官軍刊布的文件一般中間為漢文,旁注維文,很受人民歡迎。

新疆市麵使用的錢幣是阿古柏發行的天罡錢,成色低劣,造成市場混亂。左宗棠命蘭州機器製造局製造新式銅模,由張曜督局試製一批銀幣,用銀片捶成,每枚重一錢,外圓內方,在市麵流通,因為成色足,又不易假造,很受人民歡迎。

左宗棠又在荒地大興屯墾,對各府、州、縣建製也大力整頓。但是對原設維族官職,如阿奇木伯克、伊什罕伯克等,則仍維持不變,依舊用維族人治理,對於辦理得力的,予以獎勵、升遷,發現維官欺壓維民,即予以懲力,因此維民都十分感服。

當左宗棠正在新疆忙忙碌碌,一方麵辦理善後、建設工作,一方麵在前線積極備戰時,俄國

人一直在觀察清政府的態度,而且密切注視左宗棠和西征軍的行動。當他們得知曾紀澤已奉命來俄京改訂條約,西征軍準備以武力配合收回伊犁時,深恐到手的利益又失去,就對清政府采取威嚇訛詐的手段。一方麵俄國駐華代辦凱陽德揚言:“俄國不該讓的就決不讓,愈讓愈不好,俄國並不是沒有力量。至於條約中國批準不批準,俄國全不在乎。”一方麵在西北和東北顯示武力,除了在伊犁增加兵力達1.2萬人,扼守納林河一帶,還在費爾幹省增駐5000人軍隊,威脅喀什噶爾。又在黑龍江以北、烏蘇裏江以東增派軍隊,作出入侵吉林、黑龍江的姿態。另外又從黑海調來一支由20餘艘兵船組成的艦隊,在黃海一帶巡遊,揚言準備封鎖中國海麵。氣氛緊張,中國沿海也加強了戒備。

俄國人的威嚇手段收了效,本來就遊移不定的清朝廷慌了手腳。加之有一個英國軍人戈登,就是當年幫助清軍鎮壓太平軍的“洋槍隊”頭領,應李鴻章之聘來北京“調停”伊犁問題,實際李鴻章是請他來幫他說服清廷投降的。他到天津後,首先與李鴻章密談,然後威脅說:“如果中國要作戰,就當把北京的近郊焚毀,政府檔案和皇帝都得搬到內地去,還需要準備作戰五年。”消息傳到京師,朝廷王公大臣更加恐慌。

光緒六年(1880年)五月十四日,清朝廷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伊犁交涉的對策。那時文祥已去世,投降派李鴻章的意見占了上風,連平時主戰的工部尚書翁同騄、南洋大臣兼兩江總督劉坤一等都讚成委曲求全,與俄國妥協。清廷便在十九日發出上諭,決定寄希望於談判,實則是放棄用武力收回伊犁的計劃。俄、英、法、美、德等國趁此對清政府懲辦崇厚一事提出抗議,清廷屈從西方壓力,減免了崇厚的死刑,改為“權行監禁”。英俄之間和各列強之間雖有矛盾,但在侵略、壓迫中國時,西方列強總是采取一致的態度。他們唯恐中國人在新疆打敗俄國,這頭“睡獅”醒了過來,對他們瓜分中國的企圖不利。

清朝廷決定妥協,還必須壓製主戰派,唯恐左宗棠不受節製,在新疆貿然動武。七月初六日下了一道詔書,立即將他調回京師。詔書說:

“左宗棠現已行抵哈密,關外軍務,諒經布置周詳。現在時事維艱,正須老於兵事之大臣以備朝廷顧問。左宗棠著來京陛見,一麵慎舉賢員堪以督辦關外一切事宜者,奏明請旨,俾資接替。”

左宗棠接到詔書後,十分氣忿,但又無可奈何。他是五月到哈密的,七月就頒詔調回,明明是出爾反爾,政策有了重大變化。他深知朝廷上了敵人虛張聲勢的當。他對俄國情況有一定的了解,他偵得的情報,俄國去年天災,糧食缺乏,又剛剛結束與土耳其的戰爭,財政枯竭,國內也不安靖,目前不可能以全力對付中國,隻是虛張聲勢,即使在新疆作戰,它也不可能取勝。他給兒子的信中說:“西北布置已有條理,俄意欲由海路入犯,而在事諸公不能仰慰憂勤,虛張敵勢,殊為慨然!我此次回京之行,本不得已。”他給將領們的信中,對和議結局深感憂慮,慨歎說:“俄事尚未定議,而先以兵船東行,為恐嚇之計;謨謨諸公便覺無可置力,國事混淆!計抵京時,錯將鑄成矣,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