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當上數學課代表後不久發生的事情,班主任和數學老師在同一個辦公室,那之後我們常常一起抱著一疊本子下樓上樓,並肩走在長長的走廊裏,不知道日複一日疊加的路程,是不是也能帶我們去到值得被銘記的遠方。
燕悅悅有太多可以驕傲的理由,讓人賞心悅目的外貌,從未跌出過年級前三的成績,也會沒完沒了似的拿獎,把每一次班會都辦得有聲有色,做班務工作有原則,卻能服眾。可其實是對每個人都很溫和,完全沒有架子,無論你是老師身邊的紅人,還是無人搭理的差生。關心人卻懂得分寸,有時也會顯得矜持,會不好意思。
迎新年的文藝彙演,金絲絨的幕布挽起,舞台上七色燈光迷離,男主持的身邊她穿著改良的俏皮旗袍款款的走出來,好像寬闊的畫布上最濃墨重彩的花朵,一個學校的人都看呆了。
有時我看著這個披戴太多榮光的女孩,會覺得她像一個隨時都會彌散在空氣中的童話人物,同桌,一旦有了交流總是容易走得非常近,我知道就算無限接近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但是我已經很滿足待在她的身邊,這近在咫尺的幸福。
【珍惜是失去的後半拍】
因為心情不錯吧,我對小影也沒那麼排斥了。周末媽媽還要組織全家人一起去散步,好像刻意在向街坊鄰居宣揚我們這個重組家庭也可以很幸福,把謠言都扼殺在搖籃之中。兩個大人親熱的走在一起,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小影也掉隊,不偏不倚的剛好掉到我身後一步。
“你不要總是粘著我好不好?”他也不小了。
“不行的。”他一本正經的告訴我,“你看,守明的‘明’,就是光,‘小影’,就是影子。光明和影子是不能分開的,影子當然是光的跟班。”
我不太明白小影,他有時顯得天真,有時又會出人意料的老成,讓我不得不懷疑他之前都是在裝可愛。以為這樣就能博得我的同情,完全融入這個家庭,然後喧賓奪主嗎?思及此我不再理他,轉身就走。
我腿比他長,疾走一陣,他追上來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臉頰因為缺氧浮現的兩團紅暈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聽靳叔叔說過他身體不好,為了顯得有生氣一點不讓大家擔心,把自己打扮得花裏胡俏。我忽然有點不忍。
看到今天街邊小孩子的必爭之地,打地鼠遊戲機前沒有排起長隊,我問小影要玩嗎,他飛快的點頭,生怕我會變卦似的。我拿錢換了幣,一人操起一隻榔頭,各負責一半的孔,目不轉睛的敲起來。命中率還不錯,引了不少路人圍觀,我破罐子破摔的不顧各色眼光,和小影興高采烈的玩了一下午。
從此後我的單車後座多了一個小孩,高興的時候會模仿小蜜蜂或火箭發射,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親密下去,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我曾把班裏去野炊的集體照修剪得隻剩一個頭——燕悅悅的頭,每次看到那角度非常棒的明媚笑容,心都像被熨鬥燙過一樣寧靜妥貼。我清楚的記得把它夾在了常用的《牛津英語詞典》裏,現在卻找不到了。
照片最後在小影的一張VITAS的專輯裏找到,他非常喜歡的一盤,常常翻出來聽,不會沒發現。我生氣的質問他為什麼亂拿我東西,他一言不發,半晌說了一句話:忘了放回去。
我和小影徹底決裂,因為那天下午我的怒罵媽媽也知道我們吵架甚至吵架的原因,本來期望層層包裹隱藏起來的青春心事,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大白天下,更讓我難以原諒小影。
我們的關係又倒退到剛剛認識那會兒,甚至更糟。一天小影在水池邊洗手,袖子挽到臂膀上,我不經意的一瞥,忽然就發現了總是穿長袖的他的秘密。他的兩個手肘處布滿了看似非常堅硬的黃色疙瘩,我心裏有一絲抓住了把柄的得意,盯著他的手肘,用他剛好能聽見的聲音說,“惡心!”效果立竿見影,淚水在小影眼睛裏打轉,我心裏充滿了報複的快感。
年少時我們往往任性固執,不懂得珍視人與人之間的美好情誼,但也總有一天會為那樣的自己付出代價——這是我和小影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