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放學時候狂風驟起,花盆、鳥籠、晾衣杆、帶著衣架的衣物,在天空淩亂飛舞了一陣之後風停了,湛藍的液體從天空傾倒下來,衝洗一片狼藉的城市。
“熙和。”有人在喊。
不叫我“卡西莫多星人”而叫我名字的,這浩瀚的宇宙都隻剩絕無僅有的一人。
我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不遠處的赫連,激光傘製造的屏障像一團冰藍色的氤氳霧氣將他包圍,隔著連天的雨幕,他從微微揚起的傘沿下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臉。
慢慢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那寬大肥厚的腳掌抬起又放下,惹得泥水飛濺,而街道上“啪噠啪噠”猶如平底鍋拍打地麵的沉悶聲響不絕於耳。
故鄉此刻依舊戰火紛飛,來地球避難的“卡西莫多星人”隻會越來越多吧。
準確的說,我是普銳緹星人,然而“普銳緹”在地球某種語言中意為“悅人的,可愛的,漂亮的”,所有見過我們的人都不約而同的認為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普銳緹星人眼睛大如銅鈴,和臉的比例類似於地球上的眼鏡猴,如果這個比例出現在人類身上,他們會有一雙柚子般大小的眼睛;眉毛上方探出扭曲的觸角;矮小的身材類似地球人中的侏儒;四肢羸弱徒有手掌和腳掌突兀的巨大。
口腔之中還躲藏著一條球狀的舌頭,天生隻為僅有五個字母,靠音節長短表情達意的普銳緹星語量身定做,而地球語言多為音節相拚,似乎不把舌頭扭曲成匪夷所思的形狀就沒法好好說話。
遺憾的是別人的耐性往往都會斷裂在我說出第一個字之前蓄勢待發的五秒裏,隻有家裏的豹頭飛貓“蘿卜腿”知道,這個普銳緹星人其實相當饒舌,會絮絮叨叨的告訴它一些芝麻綠豆的見聞,還會用令人發指的節奏每日一歌。
雨越下越大,朦朧了來來往往的各種生物身上明明滅滅的光芒,從顏色到形式,千奇百怪,莫可名狀。
地球人赫連和普銳緹星人的我——銀河係唯二不會發光的兩種智慧生物緩步穿越行人如織的蓬萊大道,恍惚間如同置身於一場流光溢彩的煙火的慶典。
那些生物能和非生物能製造出的奪目光輝沒有界限的編織在一起,幾乎要灼傷我們的眼睛。
這個星球,多麼繽紛和擾攘。
2.
風行銀河係的權威讀物《寰宇周刊》認為:“不會發光讓乏味的普銳緹星人更加乏味,然而事情總是因人而異,少了那些色彩斑斕的輕浮光線,卻進一步凸顯了外型得天獨厚的地球人極致的優雅與高貴。”
赫連矢,這個如今沉默寡言的公務員,曾經所向披靡的門可羅軍隊名滿天下的將軍。四百歲出頭的他挺拔英俊,呈現出地球人通過修改基因將自身生命上限調整到一千二百歲之前,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旺盛的生命力。行走的時候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劍,靜止的時候會站成一座輪廓銳利的城。
他在普銳緹星一處斷壁頹垣下發現一息尚存的我,帶回了地球,我在原生質溶液裏昏天暗地兩百年,死裏逃生的同時也失去了以往的全部記憶。
同學十八,來自木衛一星的刻薄家夥對我說:“你想過沒有,赫連從銀河係各個星球上帶回了不計其數的戰爭孤兒,最後都交由政府安置,為什麼唯獨你成了他的養女?”
他那黏糊糊冷冰冰的觸手,如一朵散開的桃花水母覆蓋在我肩上,我像中了寒冰掌似的打冷戰:“因為他是最善良的,而奇形怪狀又遲鈍愚蠢的你無疑是最、可、憐、的!這根本就是紳士和瘸腿的流浪狗的組合嘛,哈哈哈哈……”
十八對我說過的風涼話車載鬥量,隻有這句具備了真正刺傷我的力量。我呆呆的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走廊裏疾馳而過的風把恣意的笑聲吹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