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早已追趕上來，細聽兩人言語，他與落魄道人流落江湖，相依為命，從未見那道人如今日這般多話。
落魄道人搖頭道：“仙人聚天地靈氣而生，自上古時期便居在蓬萊仙島，倒不是因為人心的肮髒齷齪，才退的隱。”說書老者道：“仙島之說，終屬渺茫。”落魄道人道：“仙人是有的，是你孤陋寡聞罷了。”
說書老者笑了笑，也不以為意，腳步加快，徑直離去。
一道一童在後慢慢行走，那道人眉間緊鎖，低頭沉思，忽自言自語道：“且自逍遙隨心，看世事化雲煙。嘿，逍遙隨心，這世上難道還有無憂之人？即便是仙人，心懷濟世，不也是與蒼生同悲同喜？”
“看，仙人！”
那小童忽興奮雀躍的叫了起來，落魄道人抬首上望，但見不遠處上空飄飛著一白衣女子。
白衣如雪，衣袂飄飄。
原本五光十色，絢麗多彩的晚霞，因有白衣女子的出現，頓時顯得失色。
乍看之下，宛如淩雲仙子。
落魄道人目力極好，凝視半響，發覺白衣女子赤著雙足，顯得既妖豔又詭秘。道人忽的手指一曲，往小童頭上敲了一記，道：“誰告訴你她是仙人了？”心底卻是暗忖：“她，是要去哪？”
小童吃痛，瞪了道人一眼，不滿道：“你不是說仙人會飛的麼？”
“修行高深之士會飛，妖怪也會飛，又不隻是仙人才飛得？”
“你不說，人家怎知道？”
道人望著已在天邊化成白點的白衣女子，道：“現我可和你說了，將來你瞧見漂亮的女子，特別是赤足的女子，可要躲得遠遠的。一眼都不許瞧她。”
小童笑道：“我不瞧她，怎知她是女子，又怎知她是赤足？”道人搔首道：“總之躲得遠遠的便是了。這樣的女子，雙眼最是能勾魂，你瞧上她一眼，魂兒便沒了。”小童哦了一聲，又饒有興致問道：“你會飛麼？”道人隨口答道：“這有何難？會飛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小童雙目泛光，興奮道：“會飛可是很曆害的本事啊。”道人輕撫他頭發，歎道：“一個人的本事高了，煩擾之事也就隨之而來，還是平平淡淡，隻求平安喜樂的好。”
道人見小童朝著那白衣女子遠去的方向呆呆望著，容色間大是神往之情，輕歎道：“眼下與你說，你也不明白，以後長大了，就體會到了。”
兩人錯過了宿頭，隻得棲身於荒野破廟。
廟內一豆如燈，在微弱的光線下，落魄道人俯身在殘破案幾上的黃紙畫著一些歪歪歪斜斜的字文，時不時便仰頭咕嚕灌上一口酒。
那小童斜靠大柱而眠，呼吸均勻，想必已睡沉。
月光從破損的廟頂灑入，道人不經意間仰頭觀望，神色凝重般喃喃道：“三更天了，這小子又該發惡夢了。”轉首向那熟睡的小童瞧去，神色間流露出擔擾之色。
果然，小童的呼吸聲漸漸急促了起來，胸口連連起伏。
道人答應過那小童，一旦他發惡夢了，得設法喚醒他，道人曾試過冷水潑麵，捏鼻子，甚至下狠心抽他耳光等諸多手段，小童仍是醒不過來。
道人走近小童，輕搖他瘦小身軀，道：“小東華，快醒醒！”原來那小童姓東，名華。那道人則是姓李，名修緣，便是說書老人口中所言的蜀山弟子李修緣。
東華雙目緊閉，五官扭曲，口中呼喝不斷。李修緣深知，東華又在夢裏殺人了。東華曾將夢裏境況道出，所做惡夢大同小異，皆是無盡的殺戮。
李修緣重重歎了一聲，為何一個小小孩童，夢裏卻陷入修羅地獄不能自拔，且持續了數年之久？蒼天何其殘忍？
反正如何也是喚不醒他，姑且聽天由命，李修緣重走回案幾，低頭畫符。
又過了良久，隨著一聲淒厲的大叫聲，東華睜開雙眼，神色恐慌四處看了看，確定自己不是在夢裏後，伸袖擦拭額間大汗，氣喘籲籲道：“老頭，嚇死我了，真怕再也醒不過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