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天,呂鐵鵬他們在呂校長的帶領下,高高興興地把課桌搬進小廟,開始上課。那座小廟變成了學校之後,怎麼看怎麼像一座學校,就好像它原本就是一座學校一樣。隻是一直沒有看見徐老師。學校被扒了以後,他就到城裏打工去了。不過我聽見呂校長跟他的學生們保證說,徐老師很快就會回來的。
正式恢複上課的那天,呂村長來到廟外麵站著看了半天,然後自言自語地嘟噥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深秋的陽光依然很溫暖。溫暖的陽光裏,我看見對麵山坡上呂老頭兒的墳在熠熠閃光。
紅旗飄飄
一場台風襲擊了仙魚島。這是很罕見的,上一次台風路過仙魚島已經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仙魚島是塊寶地,冬天周圍的海水從來不凍,夏天的台風也從來都是繞島而行。這一次,這場台風大概是一時刮昏了頭,迷了路,才撞上了仙魚島。台風夾著暴雨在仙魚島上折騰了一夜。第二天風歇雨停的時候,島上一些個子比較高的樹和一些年齡比較大的房子都被刮倒了。
小魚一夜沒睡,屏氣凝神地聽著外麵的風雨聲。小魚的眼睛不好,以前還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見東西,後來就越來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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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現在除r還能感覺到一點兒強烈的光線之外,什麼也看不見了。去年有一支醫療隊到仙魚島來巡診,醫生說小魚得的是先天性的白內障,需要到島外的大醫院做手術,成功的話,還是可以恢複一些視力的。但那需要許多錢。小魚的媽媽死得早,前兩年為了給小魚的姥姥治病,小魚爸爸借了別人許多錢,到現在還沒有還清,所以根本拿不出錢來給小魚看眼睛。
眼睛看不見的小魚,耳朵就變得特別靈敏,常常能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東西。早晨,風雨漸漸小了,小魚突然對爸爸說:“我們快走吧,房子要塌了。”
小魚的爸爸不相信。大風大雨地過了一夜,房子都沒有事,現在怎麼會塌呢?小魚說:“我聽見了,爸爸,房子真的要塌了。”小魚的爸爸看著一臉凝重的小負,有點兒相信了。小魚從來不說謊,也很少跟大人開玩笑。再說,小龜的耳朵真的很神奇,有兒次島上的人在海邊上等著漁船歸航,大家還什麼也沒看到沒聽見的時候,小魚就說:“間來了,回來了,我聽見他們回來了。”人們幵始還不相信,但後來事實證明,眼睛看不見的小魚並沒有瞎說。
爸爸把小魚帶到鎮政府。鎮氏海伯把小負安頓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裏後,就領著小魚的爸爸急匆匆地走了。迷了路的台風脾氣似乎特別壞,揚長而去之後,留下了許多事情等著人們去做。
小魚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他知道自己現在什麼忙也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給爸爸、不給別人添麻煩。小魚坐了一會兒,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傍晚,爸爸回來了。他告訴小魚,家裏的房子真的塌了,他們倆離開不一會兒,西邊的房頂就塌了一塊。現在他們父子倆隻好暫時住在鎮政府裏,等房子修好了再回家。
晚上,小魚就睡在一條長沙發上。除了疲憊的爸爸有力的鼾聲之外,小魚還聽見在陣陣海風中,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那聲音撲撲拉拉的,就像一隻受傷的鷗鳥在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翅膀,努力掙紮著想重新飛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留下了一些吃的東西就又跟著鎮長海伯去忙了。本來小魚家的鄰居安媽媽想把小魚接到她家裏去,但小魚沒去。小魚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默背著一篇課文。背著背著,小魚的耳朵裏又聽見了那種撲撲拉拉的聲音。
中午,海伯的女兒珍珠跑來看小魚。小魚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不過他一直堅持上學。上課的時候看不見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他就用心地聽,用心地記。小魚可以不寫作業,不參加考試,但他從學校裏、從課堂上學到的並不比那些正常的孩子少。
珍珠是個很秀氣的小姑娘,脖子和手腕上總是戴著用漂亮的小貝殼穿成的項鏈和手鐲。珍珠是小魚的同桌,她最喜歡和小魚在一起,因為她覺得小魚是個不同尋常的男孩子,他身上有一種其他男孩子沒有的東西。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但是心卻是透明的。
珍珠告訴小魚,全島的人現在都在忙著清理被台風損壞的東西,許多同學也參加了,下午她還要和同學們一起去後島清理垃圾。小魚聽了,臉上露出一種向往而又無奈的神情。看到小魚的那副樣子,珍珠就不再說下去了。珍珠要走的時候,小魚突然說:“珍珠,你領我出去看看,樓頂上的國旗是不是被風刮破了?”
珍珠領著小魚到樓下一看,呀,真的,鎮政府樓頂上的國旗被大風刮破了,變成了鋸齒狀的。珍珠很驚奇:“小魚,你怎麼知道國旗被刮壞了?”小魚說:“是我聽出來的。”珍珠瞪大了眼睛看著小魚。小魚好像看見了珍珠驚訝的樣子,說:“我真的是聽出來的。”停了一下,他說:“珍珠,讓你爸爸換一麵國旗吧。”
三天之後,小魚和爸爸回到了自己的家。經過簡單的修補,房頂已經基本上不漏天了。
這天下午,珍珠來到小魚家,告訴小魚一個好消息。珍珠說:“聽我爸說,有一個韓國華僑想在仙魚島建一座海產品加工廠。如果這件事真的成了,那你爸爸還有島上的許多人就可以到工廠裏去幹活,不用都去出海打魚了。”
小魚很高興。平時爸爸又要出海,又要照顧他,恨不得會分身術。每次出海,爸爸都要把小魚托付給鄰居安媽媽,請她照顧小魚。雖然安媽媽很喜歡小魚,也很願意照顧小魚,但是小魚卻不願意總給她添麻煩。小魚的爸爸也不願意。如果小魚的爸爸真的能到加工廠上班,就可以自己照顧小魚了。
後來小魚想起一件事,就問珍珠:“那麵國旗換了嗎?”
珍珠愣了一下,然後說:“噢,我跟我爸說了,他答應換了,可是現在鎮裏沒有備用的國旗。而且,最近那位韓國華僑要來島上考察,我爸一直在忙這件事,所以就沒換成。”
在鎮政府暫住的幾天裏,每天小魚都能聽見那種“撲撲拉拉”的聲音。有時候半夜醒來,聽見那種聲音就再也睡不著了。小魚知道,一直到他搬回家住,那麵國旗也沒有換。有兩次,他在辦公室裏遇見了海伯,想跟他說,可都沒好意思。海伯實在太忙了,大家都很忙。那麵國旗好像被所有的人忽視了、遺忘了。也許是因為平時它很難進入人們的視線,卻可以時刻飄揚在小魚耳朵裏的緣故?
珍珠走後,小魚一個人出了門。小魚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對島上的路徑都很熟,經常自己出門。路上有人跟小魚打招呼:“小魚,這麼熱的天,你要到哪去呀?”小魚說:“我到鎮政府去。”“到鎮政府?去那幹什麼?”小魚就笑笑,不再說什麼。如果他告訴人家他是去看那麵被風刮壞的國旗,人家肯定會認為他是一條怪小魚。
小魚來到鎮政府的大院前。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很快的,遠處海灣裏機帆船的轟鳴聲和身旁的車聲、人聲就都隱去了,小魚的耳朵裏又隻剩下了那一陣陣“撲撲拉拉”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在呼喊,又像是在哭泣。
小魚和珍珠幾乎走遍了仙魚島上所有的商店,都沒有買到國旗。在一些小店裏,往往得說好幾遍人家才能弄明白他們要買什麼。“要買國旗呀!”他們那種驚訝而奇怪的表情,就好像小魚和珍珠要買的是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最後,他們來到了三粧的服裝店。三粧聽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先仔細地看了看他們,然後就忽然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的,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珍珠有些生氣了,“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三樁不笑了。不是因為滿臉漲紅的珍珠,而是因為一言未發的小魚。小魚那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三粧,不知為什麼,二粧就笑不下去了。
後來三粧說:“要不這樣吧,我給你們做一麵吧,價格保證比賣的便宜。”
珍珠兩眼一亮:“真的嗎?你什麼時候能做好?”
三樁說:“既然你們要的這麼急,那麼就明天吧,明天你們來拿。”
走出三樁的服裝店,小魚對珍珠說:“買國旗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
珍珠說:“那說好了一人出一半。”珍珠知道,如果不讓小魚還錢,會傷他的心的。對小魚來說,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麵國旗已經從一樁放不下的心事,變成了一個熱切的心願。
第二天上午,珍珠去三樁的服裝店把國旗拿了回來。小魚撫摸著國旗,興奮得手都有些發抖了,他問珍珠:“你爸能答應讓咱們倆上去換嗎?”
珍珠說:“我去跟他說,肯定行。咱們現在就去吧?”
可是這時候小魚的手突然發現了什麼。他讓珍珠把國旗鋪平,然後用手仔細地摸著。他發現,國旗上的四顆小五角星與一顆大五角星的相對距離和位置都不對,而且老師曾經講過,四顆小星各有一個角尖正對著大星的中心點,可是這麵國旗上四顆小星的角度也都不對。
珍珠氣呼呼地拿著國旗去找三樁。三樁卻眨著通紅的眼睛問:“還有這麼多講究啊?差不多就行了,反正那麼老高地掛著,誰能看得那麼清。”
珍珠說:“這可是國旗,是代表一個國家的旗幟。我們國家還有專門的《國旗法》呢。像你這樣粗製濫造的國旗掛出去,肯定得違法。”
“真的呀?”三樁半信半疑:“我可是熬了半夜才給你們做好的。你看看,眼睛都熬得跟紅眼兒魚似的,最後還違法了?我這不是冤得該跳海了?”
珍珠說:“反正這麵國旗不能用,得重做。”
三粧一咧嘴:“還重做呢?倒找錢給我我也不做啦。這樣吧,等下個星期我去進貨時,給你們捎一麵回來,這總行了吧?”
珍珠說:“還得一個星期呀。”
三樁說:“這已經是最快的了。總不至於為了一麵國旗讓我特意出一次島吧?”
珍珠忽然想起什麼,說:“不用了,我爸爸明天就出島,我讓他幫我買。你現在把錢還給我吧。”
海伯出島的第二天,珍珠把小魚領到自己家去玩。她給小魚放她剛剛買的一張孫楠的專輯聽,裏麵有那首很有名的《紅旗飄飄》。“……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我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聽著聽著,小魚的臉漸漸變得很紅很紅,就好像是被那歌聲映紅了似的。珍珠驚奇地看著小魚,她還從來沒有看見小魚的臉這麼紅過。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是海伯打來的。他告訴珍珠,他現在正陪著那位華僑楊先生在開往仙魚島的船上。他讓珍珠告訴她媽媽,他今天晚上不能回家吃飯了。珍珠撅著嘴巴,顯然有些不高興了。這時候,小魚用胳膊輕輕地碰了她一下。珍珠趕緊問她爸:“國旗買了嗎?”小魚聽見海伯在電話裏“哦”了一聲,就知道他把這件事給忘了。珍珠在電話裏和她爸發了一通火,就無奈地把電話掛了。
小魚和珍珠兩個人坐著,誰都不說話。接下來兩個人又玩了一會兒,可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後來小魚說:“珍珠,新國旗還買不到,咱們就去把舊的放下來,洗一洗,縫一縫,再掛上去,總比現在這樣強。”
珍珠說:“對呀,那咱們現在就去。”
兩個人趕到鎮政府,珍珠正要進去找人,卻被小魚一把拉住了。小魚說:“珍珠,國旗已經換好了。”
“你說什麼?”珍珠沒聽明白。可是當她抬起頭來,卻一下子愣住了。樓頂上飄揚著的真的是一麵鮮紅的、完好的國旗。
“這是怎麼回事?”珍珠領著小魚找到了副鎮長王叔叔。王叔叔告訴她:“剛才你爸爸打電話,叫我務必在他回來之前,把樓頂上的那麵國旗換下來。”
珍珠不明白,她爸爸怎麼突然又對這件事重視起來了。王叔叔告訴她,鎮長昨天晚上去見楊先生,發現楊先生雖然身在海外,卻是個民族意識很強的地地道道的中國人。那天晚上,電視裏正好放了一場中國隊與韓國隊的排球比賽,楊先生一直在為中國隊加油,可最後中國隊還是輸了,楊先生就有些掃興,一副耿耿於懷的樣子。剛才珍珠在電話裏問買國旗的事情,一下子提醒了鎮長。他想:如果楊先生一上島,就看見鎮政府樓上飄著一麵破破爛爛的國旗,肯定會破壞他對仙魚島、對鎮政府的印象,弄不好還會影響投資的事情,那豈不是因小失大嗎?所以他就趕緊打電話叫王叔叔把國旗換好。
珍珠問:“可是,鎮上不是沒有新國旗了嗎?”
王叔叔說:“是呀,我也這麼說。還是你爸爸聰明,他叫我去把你們學校的國旗先借來換上。刮台風的時候,你們學校已經放假了,國旗也收起來了,所以沒被刮壞。現在學校還沒開學,還用不上,正好可以先借用一下,聰明不聰明?”
王叔叔他們又去忙準備接待楊先生的事了,屋裏隻剩下珍珠和小魚。小魚的手裏抱著那麵被風刮破的國旗(那是他特意跟王叔叔要來的),臉上是一種說不太清楚的表情。不知為什麼,珍珠心裏突然有些難過。她想安慰安慰小魚,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像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別扭,又說不清楚為什麼別扭一樣。
珍珠和小魚來到樓外。小魚低著頭,靜靜地站著,好像在側耳細聽著什麼。慢慢的,小魚原本渾濁的眼睛變得晶瑩閃亮。小魚仰起臉,珍珠看見,在他閃動著淚光的眼睛中,有一麵紅紅的旗幟在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