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海說:“你怕黑蜂盟在外麵等你?”
寧宇點點頭。
汪大海說:“那,我陪著你吧。”
寧宇意外地看了汪大海一眼:“奇怪,你不怕也被他們堵住?”
汪大海有些不自然:“兩,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你一個人躲著好過一點兒。”
寧宇有些感動,用力拍了一下汪大海的肩膀。
在教室裏待到六點鍾的時候,寧宇說:“咱們還是到外麵躲吧,一會兒趙主任該來查校了。”
兩個人走出教學樓,汪大海忽然說:“要不,我先到門口去看看,也許他們今天沒來,或者已經走了呢?”
也不等寧宇回答,汪大海就急急忙忙地向校門那走去。過了一會兒,汪大海回來了,說:“走吧,他們不在外麵。”寧宇看了看他:“你看清楚了?”
汪大海說:“看清楚了。沒事的,如果他們躲在遠處的話,咱們就一起衝出去,他們也未必追得上。”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汪大海忽然站住了。寧宇問他:“怎麼啦?”
汪大海欲言又止:“寧宇……”
寧宇停下來,看著他。汪大海搖搖頭:“走吧。”
兩個人走出校門不遠,就被孫征他們圍住了。
寧宇回頭看看汪大海。汪大海低下頭:“對不起,寧宇。”孫征看看寧宇:“沒想到吧?汪大海!”
寧宇躲閃著孫征的眼睛:“你,你要幹什麼?”
孫征陰沉著臉:“你小子膽子不小哇,還敢耍我!”
寧宇慌忙辯解:“我,我沒有。那天,我是因為怕,怕疼,所以就……”
孫征愣了一下:“你說你怕什麼?”
寧宇囁嚅著:“怕……疼。”
孫征湊近他:“大點兒聲,我聽不清。”
寧宇無奈,隻得放大聲音:“怕疼!”
孫征大笑起來:“你們都聽清了?他怕疼!”
黑蜂盟也都陪著孫征哈哈大笑起來。
孫征笑夠了,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寧宇不由自主地往後一躲。孫征又笑起來,說:“你怕什麼。你不是怕疼嗎?我這兒準備了一個不疼的辦法。”
寧宇恐懼地看著他:“什麼?”
孫征的手上是一張黑蜂的文身貼紙:“100塊一張。”
寧宇說:“我,我身上沒錢。”
胖黑蜂走過來,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一分錢也沒搜出來。胖黑蜂隨手給了寧宇一個嘴巴:“你他媽倒真幹淨!”
孫征說:“沒有錢?那就拿書包做抵押,明天拿了錢來贖。”
寧宇捂著臉:“我的錢都放在教室裏了。我現在就可以去拿來。”
胖黑蜂趕緊說:“盟主,這小子又在耍心眼兒,你別信他!”
寧宇白了胖黑蜂一眼:“我知道你怕什麼。”
胖黑蜂一愣:“我怕?我怕什麼?”
寧宇說:“你怕我一回到學校裏,就再也不出來了。”胖黑蜂火了:“你小子還敢跟我們叫號!”
寧宇說:“你們這麼多人在這兒守著,還不敢讓我回去拿錢,這不是怕了是什麼?”
孫征冷笑了一聲:“我今天就讓你回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躲多久?到底能躲到什麼時候?不過有一條你要記住了,你讓我們等的時間越長,你就會被修理得越慘!”
寧宇說:“我明白。”他走出去兩步,又回過頭來:“如果你們還不放心,可以讓汪大海和我一起回去拿。”
孫征一擺手:“行!”隨後他叫過胖黑蜂:“你領兩個人,跟著他們到校門口,別讓他們半路跑了。記住,一定要親眼看著他們進校門!”
胖黑蜂領著兩個人,跟在寧宇和汪大海的身後。
一會兒,胖黑蜂回來了。孫征問他:“他們進去了?”胖黑蜂點點頭:“不過,盟主,我還是有點兒擔心。如果這小子真的在耍什麼花樣怎麼辦?”
孫征笑了一下:“耍花樣?他們能耍出什麼花樣來?”胖黑蜂:“我擔心他們會不會從別的什麼地方跑出去?”孫征說:“想都別想!今天我就要跟這小子較較勁兒!”他把黑蜂們都叫到一起:“你們給我圍著學校散開守著。隻要看見他們往外跑,就給我喊一聲!今天誰要是溜號,把人給我放跑了,我饒不了他!”黑蜂們一個個苦著臉,卻都敢怒不敢言。
寧宇和汪大海剛一跨進校門,迎麵遇上了趙主任。趙主任沉著臉:“你們倆怎麼回事?”
寧宇說:“我的化學卷子忘帶了。”
趙主任說:“快去快回!”
寧宇走到教學樓前的時候,忽然一拐彎,往操場上走。汪大海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
走到僻靜處,寧宇轉過身來:“汪大海,你真準備替他們看著我嗎?”
汪大海低下頭:“對不起,寧宇……”
寧宇說:“算了吧,我也知道你不是存心的。”
汪大海抬起頭:“真的?你不怨我?”
寧宇說:“其實,這事也怨我。如果不是我當初慌亂之間把你的名字說出來了,他們也不會找到你頭上。不過,請你相信我,我也不是存心的,隻是當時的情形不容我多想。”
汪大海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寧宇輕輕地鬆了口氣。
汪大海說:“可是,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寧宇領著汪大海來到那扇蜘蛛門前。寧宇掏出鑰匙打開門。汪大海大張著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會有這扇門的鑰匙?”
寧宇不吭聲,閃身進門,然後一把把汪大海也拉了進去。寧宇擰亮手電筒,汪大海還想問什麼,被他止住了:“你什麼也別問,因為我什麼也回答不了。”
兩個人穿過走廊,來到小飯店裏。汪大海終於忍不住了,壓低聲音:“寧宇,萬一他們就守在外麵……”
寧宇說:“你放心,沒事。現在你跟緊了我。我喊一、二、三,咱們一起往外衝!”
寧宇握住門把手:“一、二、三!”猛地拉開門。
胖黑蜂和歪嘴黑蜂兩個人正圍著學校的圍牆轉悠。歪嘴黑蜂發牢騷說:“咱們這不是有病嗎?半夜三更圍著一所破學校瞎轉悠。早知道跟著他要受這份罪,我當初還不如去上學去上班了。”
胖黑蜂說:“你以為光咱們有病嗎?有人比咱病得厲害。逮住誰就跟誰較勁兒,我看早晚有一天他敢跟警察較勁兒,把咱們也都‘較’進去!”
正說著,歪嘴黑蜂突然叫起來:“前麵有人!”
胖黑蜂一怔:“哪呢?”
兩個人撒腿就追過去。追過一個街口,前麵連個人影都沒有。胖黑蜂氣喘籲籲地埋怨歪嘴:“你一驚一乍的,瞎嚷什麼!”
歪嘴黑蜂不服氣:“我剛才明明看見有人往這邊跑了,好像就是那兩個小子。”
胖黑蜂說:“不可能。真是那樣,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條街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一眼能看出一百多米遠,他們還能插翅膀飛了?”
歪嘴黑蜂嘀嘀咕咕:“邪門兒了,我剛才是看見了……”
胖黑蜂打斷他:“你看見個屁!肯定是幻覺。回去你趁早什麼也別提,不然你堵不著人,還不賴你把人放走的?你不是自己找倒黴嗎?”
第二天一大早,汪大海就在校門口等著寧宇。一見麵,他就神秘兮兮地說:“寧宇,昨天晚上真是奇了。我本來是一步不落地跟在你後麵的,可跑著跑著,就跑到我奶奶家去了。我奶奶家離學校老遠了,可我好像沒跑幾步就到了。你說這事怪不怪?”
寧宇心裏一動,忙問他:“從門裏出來的時候,你心裏想什麼來著?”
汪大海說:“我也沒想什麼。我隻想著,要是我能平安地逃出來,就直接坐車到我奶奶家,省得回家我爸我媽又得問這問那,囉裏囉唆,沒完沒了。沒想到,也不知怎麼回事,就真到了我奶奶家。”
寧宇心想:難道,你心裏想到哪去,那扇蜘蛛門就能把你送到哪去?
汪大海見寧宇不做聲,就問:“寧宇,這些天你是不是都是從那扇門裏跑出去的?怪不得黑蜂盟他們怎麼堵也堵不著你。想想他們像群傻子似的在外麵守著,咱們卻早就回家睡大覺去了,真是太痛快了!”
寧宇把他拉到一旁:“你向我保證,絕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汪大海說:“我昨天不是已經保證過了嗎?”
寧宇板著臉:“我讓你再保證一遍!”
汪大海說:“我保證!我又不傻。說出去,傳到黑蜂盟的耳朵裏,那不是斷了自己的生路了嗎?”
寧宇回到家的時候,媽媽還沒有回來。媽媽這段時間換了班,從下午一點幹到晚上九點。一開始,寧宇倒挺高興,因為這樣,他晚點兒回來,就可以不必別別扭扭地向媽媽說謊了。可是沒過幾天,寧宇卻發現,自己先回到家裏等媽媽的感覺並不好受,做什麼都有些心神不寧、心不在焉。後來他才弄明白,其實自己是在擔心媽媽。
已經十點多了,媽媽還沒有回來。往常她九點半左右就可以到家了。寧宇的心裏突然有些不安。他穿起衣服,鎖好門,下樓去迎媽媽。剛剛走出小區,就看見媽媽迎麵走過來。媽媽的腳步有些踉蹌,表情也很疲憊。
寧宇問她:“媽,您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媽媽搖搖頭:“咱們先回家吧。回到家再說。”
可是回到家裏,媽媽似乎又有些魂不守舍。盡管寧宇一再追問她,她卻隻是搖頭敷衍。
星期天。寧宇早早地起來,躲在自己的房間裏聽著外麵的動靜。七點多鍾,媽媽出去了。寧宇趕緊出來,草草看了一眼媽媽留在桌子上的字條。字條上說她有點兒事出去一下,中午可能不回來,直接到超市上班去了。寧宇想了一下,然後急匆匆地下了樓。
媽媽還沒有走遠。寧宇跟媽媽保持著一段距離,悄悄在後麵跟著。媽媽走出了住宅小區,來到了大街上。過了一條街,媽媽忽然停下來,似乎拿不定主意。她來到路邊,抬起手。一
輛出租車滑過來,停在她身旁。她俯身跟司機說了幾句什麼,卻沒有上車。因為距離遠,寧宇聽不到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後來那司機搖搖手,開車走了。接著,媽媽又叫停了第二輛車,依然不上,隻是站在路邊跟司機說了幾句話。這樣一連叫過三輛之後,媽媽終於坐上了第四輛車,走了。
寧宇回到家,自己吃了早飯,然後打開課本,卻根本沒法把精力集中起來。媽媽這幾天的情緒有些反常,每天回到家裏,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定。寧宇知道媽媽肯定是有什麼事瞞著他,可究竟會是什麼事呢?今天早晨,媽媽古怪的舉動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媽媽平時省吃儉用,如果可能,連公共汽車都不坐,怎麼會突然打起車來了?她打車要去哪呢?又為什麼一連叫過三輛之後才上車呢?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寧宇拿起聽筒,竟然是曲潤。
寧宇很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家的電話?”
曲潤很得意:“這有什麼稀奇?隻要我想知道!”
寧宇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你有事嗎?”
曲潤聽出了他的冷淡:“嘿,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可是好心好意的,我……”
寧宇打斷她:“算了吧,你的好心我領了。拜托你以後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曲潤半晌無聲,然後“啪”地掛斷了電話。
寧宇馬上就給汪大海打電話。汪大海顯然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寧宇,一大早有什麼事呀?”
寧宇問他:“你把我的電話告訴曲潤了?”
汪大海一下子清醒過來:“嘿嘿,是,是她主動跟我要的,我問她有什麼事,她又不肯說,說是要單獨跟你說。怎麼,跟你單獨說了?”
寧宇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家的電話號碼不準告訴別人嗎?!”
汪大海說:“怎麼,這別人也包括曲潤?”
寧宇說:“我說過不包括曲潤嗎?自作聰明!”
電話裏的汪大海有些不知所措:“那,她找你有什麼事嗎?”
寧宇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汪大海點點頭:“想知道。”
寧宇說:“她想讓我去跟孫征,跟黑蜂盟他們見見麵。”汪大海嚇了一大跳:“什麼?跟誰見麵?”
寧宇重複了一遍:“跟孫征,就是那個黑蜂盟的頭兒。”汪大海說:“她瘋了?”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哎,她怎麼會認識孫征他們的?”
寧宇說:“她說孫征是她一個堂姑家的孩子,是她的一個表哥。”
汪大海說:“難怪—卩麼煩她。她這是存心想害死你呀。”寧宇搖搖頭:“我倒不相信她是想害我。”
汪大海撇撇嘴:“她不是想害你,難道還是想幫你?”寧宇說:“也許她就覺得自己是在幫我。”
汪大海:“幫你?怎麼幫你?讓你自投羅網嗎?”
寧宇說:“可是總這麼躲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想,也許曲潤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汪大海不同意:“有個屁道理!你去見他們就能解決問題啦?要是那樣我們還躲個什麼勁兒?孫征是個問題嗎?孫征是個火坑,孫征是個糞坑,離得越遠越安全!”
曲潤拿起電話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是寧宇給她打的。
寧宇說:“你現在能出來一下嗎?”
曲潤說:“行啊。”
在希望廣場,兩個人一見麵,曲潤就問:“嘿,你有什麼事,電話裏不能說,學校裏也不能說?”
寧宇說:“如果可以,我想去跟孫征見一次麵。”
曲潤很意外:“奇怪,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啦?”
寧宇說:“我想了想,覺得你說得也有道理。總這麼躲下去解決不了問題。他們是無業遊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可我還得上學,總這樣玩貓和老鼠的遊戲,吃虧的終究是我。”曲潤看看他:“看不出來,你還是蠻懂道理的嘛。”
寧宇說:“見可是見,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曲潤說:“什麼條件?”
寧宇說:“他隻能一個人來。”
曲潤說:“行,我跟他說。你放心,到時候我也去。”寧宇皺起眉:“你去幹什麼?”
曲潤說:“給你保駕呀。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哥哥。雖然他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小時候他對我很好的。萬一出現什麼情況,有我在場,他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與孫征的見麵定在周三下午五點鍾,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商場門前。
寧宇和曲潤趕到的時候,孫征已經在那等著了。這次孫征沒有穿那身讓人討厭的黑衣服,而是穿了一件淺色的運動服,
臉上的墨色鏡也變成了一副寬邊的平光鏡,冷眼看上去,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不過,寧宇還是能夠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種暴虐之氣。一個人的穿著打扮可以輕易改變,但精神和氣質卻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看得出來,為了這次見麵,孫征是有意要改變一下自己的形象。
見了麵,孫征先是很親熱地跟曲潤打了招呼,臉上露出了寧宇從來沒有見過的溫度和笑容,在此之前,寧宇以為他隻會把嘴唇難看地扯動或是造作地大笑、狂笑。然後他轉向寧宇,說:“你挺厲害,是第一個有資格跟我談判的學生崽。”
曲潤急忙岔開話題:“哥,咱們到哪去說呀?”
孫征說:“去魚頭館吧,我請客,咱們邊吃邊說,怎麼樣?”不等他們回答,孫征招手叫過一輛出租車,拉著三個人來到一家中等檔次的魚頭館。
但是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孫征隻跟曲潤說話,隻是偶爾看一眼寧宇,但那眼神也好像是看一盤炒好煮熟而且連賬都付過了的菜。寧宇坐在那兒,手裏拿著筷子,眼前擺著美味的菜肴,感覺卻像是在受刑一般。這時候,寧宇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他忽然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了,怎麼會天真到要和孫征這種人坐下來“談判”的地步呢?甚至連汪大海都看出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選擇,可為什麼自己竟然會像個低能兒似的坐在這裏呢?也許,是因為曲潤?他抬眼看看曲潤,曲潤臉上雖然一直在笑著,可那笑容分明已經有些僵硬了。很可能,她現在也已經後悔了?
一個小時之後,孫征總算是吃完了。他心滿意足地用餐巾紙擦了一下嘴,然後招手叫服務生:“買單!”服務生把賬單遞給他,他卻隻是瞄了一眼,然後就揣進了口袋裏,說:“我身上沒帶錢。”曲潤和寧宇嚇了一跳。曲潤趕緊去口袋裏翻了翻,還沒等她把口袋裏的錢數清楚,孫征就笑了,說:“小潤,甭數了,你身上那點兒錢恐怕隻夠個零頭。再說,老哥我說過了,今天是我請客,怎麼會讓你掏錢呢?”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水,然後說:“這樣吧,我和寧宇出去找個地方談談,曲潤先留在這兒喝點水,我馬上就派人把錢送過來。”
寧宇和孫征從飯店裏出來,外麵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寧宇這才注意到,這家飯店地角很僻靜。走出去幾十步遠,孫征忽然轉過身來問寧宇:“小子,你這裏是不是有毛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沒有毛病,你怎麼會想著要跟我談判,講條件!”這話讓寧宇不由地抖了一下。與此同時,寧宇發現孫征的臉在一刹那就變得浄獰可怕。寧宇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撒腿就跑。出乎意料的是,孫征站在原地,並沒有來追他。寧宇立刻就意識到,前路不通。果然,他沒跑出去多遠,那個胖黑蜂領著一個同夥已經鬼魅般地攔在了他的麵前。
寧宇被帶到了孫征的麵前。孫征一言不發,拳頭像雨點一般落在寧宇的身上。這時候,已經倒地的寧宇突然聽見了一聲尖叫。他努力抬起頭,衝著跑過來的曲潤大喊:“你別過來!你別過來!”但曲潤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徑直朝著他們衝過來。她想去拉寧宇,卻被孫征一把拉住了。嬌小的曲潤在高大的孫征手裏掙紮,就像是一隻鴿子想掙脫鷹爪一樣的徒勞。寧宇拚盡全力站起身,向孫征猛撲過去。孫征不慌不忙地把曲潤的兩隻手交到左手,空出右手來。寧宇被孫征一拳迎麵擊在臉上,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寧宇清醒過來的時候,孫征嘴裏叼著一支煙,冷冷地看著他:“怎麼,你還不服?”寧宇搖搖頭:“我帶你去。”孫征的眉梢一挑:“去哪呀?”寧宇說:“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麼從你的眼皮底下跑出去的嗎?我帶你去看。”孫征很認真地看了看寧宇,然後點點頭:“你小子還算聰明。不過,你要是真
聰明,就別再耍什麼花樣了,最好連想都不要想。你既然落在我手裏,就別想再逃了。”寧宇點點頭:“我知道。”他轉臉看了看曲潤。曲潤叫了他一聲:“寧宇!”寧宇轉回頭,什麼也沒有說。
幾個人來到學校門前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門房裏守夜的老大爺很警惕地看著他們:“這麼晚了,到學校來幹什麼?”寧宇說:“白天掉了點兒東西,我們來找一找。”“掉了東西?什麼東西?”曲潤走過來:“大爺,我的項鏈掉了,可能是上體育課的時候掉在操場上了。我想讓他們幫我找一找。我們不到別的地方,隻到操場上找找看。”曲潤是個女生,而且是個模樣乖巧的女生,她的話顯然比寧宇的話更容易讓老大爺相信。老大爺看了看孫征他們:“他們是誰?”
曲潤指了指孫征:“他是我哥哥,是來幫我找項鏈的。”
老大爺想了想,然後說:
“好吧,你們去找吧。不過,
隻準到操場上去找,不準進樓。”之後又加了一句:
“我會在這看著你們。”寧宇再沒說什麼,領著幾個人向操場走過去。他心裏想:如果我是校長,明天就把這個門衛開除了。這時候來操場上找東西,能連個手電筒之類的照明工具都不帶嗎?不過這時候寧宇倒真不希望那位老爺子看出什麼破澱,因為有曲潤在這兒,他不想冒任何風險。
寧宇把他們領到那扇鐵門前。當他把門打開的時候,幾個人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孫征推了寧宇一把:“你先進!”
寧宇第一個走進去,孫征他們緊跟而入。被那一片莫測的黑暗包圍起來的時候,寧宇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覺得黑暗會讓人覺得安全。現在,這片充滿了神秘的黑暗,帶給孫征他們的惶恐和不安顯然要比他多。跨進走廊裏,走過那張蜘蛛網時,他低下頭,躲過去,然後一側身躲在一旁。緊跟在他身後的胖黑蜂一頭撞上了蜘蛛網,恐怖地大叫一聲,猛地往後一撤身,伸手在臉上一頓亂抹亂抓。跟在他身後的那隻黑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頭撞在他的胖身子上,也跟著大叫起來。兩個人高一聲低一聲叫得正歡,後麵的孫征一聲斷喝:“住嘴!”隨即走廊裏亮起了一點兒亮光,是孫征按亮了手機。隨後,胖黑蜂兩個人也大夢初醒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這下子,走廊裏的情形可以看一個大概了。但很顯然,胖黑蜂他們的緊張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放鬆,這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而孫征卻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走進小飯店的時候,寧宇有意地站在門邊,等著所有的人都魚貫而入。當曲潤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寧宇暗暗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孫征站在飯店的店堂裏舉著手機四下看了一圈兒,然後問寧宇:“你每次就是從這裏跑出去的?”他的聲音在小小的店堂裏有一種空曠而古怪的回響,把除寧宇之外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幾隻黑蜂麵麵相覷,都是一臉丨京恐,隻有孫征很快就恢複了常態,繼續追問寧宇。寧宇點點頭,說:
“是。”孫征轉臉看了看胖黑蜂,胖黑蜂趕緊辯白“不可能啊,我們每次都看得很緊的,如果他真是從這裏跑出去的,我們一定能看到的。”孫征又看了看寧宇。寧宇說:“不是從這裏跑出去的,難道我還會長了翅膀飛出去的?你說你沒看見我,我每次跑出去的時候也從來沒看見過你們!”胖黑蜂有些惱了:“你廢話!我們沒看見你,你當然也就看不見我們了!”寧宇卻不再說什麼,把臉轉到一邊。胖黑蜂還想接著說什麼,被孫征狠狠地瞪了一眼,沒敢再說下去。
孫征走到飯店的大門邊上,擰開門,朝外麵看了看,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寧宇瞅準時機,也走過去,指著門外的一條街道:“我每次從這兒出去,都是從那走的。”孫征看了看,又轉過臉問他:“你小子,說的是實話?”寧宇說:“你不信?可以問問曲潤。”這話讓孫征愣了一下:“曲潤?她知道什麼?”寧宇就回頭叫曲潤說:“你過來一下。”曲潤走過來,還沒等孫征問什麼,寧宇忽然指著飯店西南角,大叫:“有人!”所有的人都一驚,不由自主地把視線轉向寧宇手指的方向。隻有孫征還保持著警惕,一邊往西南角看,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監視著寧宇。可是,當他看見站在牆角的那個人時,心裏也不由得一悚。胖黑蜂“媽呀”一聲,一把抓住了身邊歪嘴黑蜂的胳膊。歪嘴黑蜂本來就怕,被他突然用力一抓,也“媽呀”一聲,叫得比他還響。孫征定了定神,向著那個人影喝道:“誰?”就在孫征他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張廣告牌吸引過去的當口兒,寧宇突然拉起曲潤的手,猛地跳出門外。寧宇說:“跟著我跑,什麼也別想!”曲潤果然是個機靈的女孩子,馬上就反應過來,兩個人手拉手向前猛跑。
孫征他們愣了一下,馬上也跟了出來。可是寧宇和曲潤兩個人的身影在他麵前一晃,竟然不見了。孫征大叫:“給我分頭去追,他們一定跑不遠的。”回頭看看,胖黑蜂他們卻原地傻愣愣地站著,誰也沒動彈。孫征正想發火,胖黑蜂湊上前來:“盟主,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兒邪行嗎?這兩個人明明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跑出來的,頂多落我們十步遠,怎麼會一眨眼就不見影了呢?”這話讓孫征也不由得止住了腳步。他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如胖黑蜂所說,這裏視野雖然不算很開闊,但是從飯店裏跑出來,想完全跑出他的視野,怎麼也得跑上一百米遠才行,無論如何,寧宇和曲潤兩個人也跑不了這麼快。孫征再回頭看看,飯店的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關上了。幾個人相互看看,沒有人提議想辦法再進去看看。雖然表麵看起來那間小飯店裏並沒有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但卻在每個人的心底留下了莫名的恐懼,連孫征也不例外。
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往回走。走了一會兒,胖黑蜂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盟主,那個,你那個表妹,她不會報警吧?”
孫征說:“沒事兒。我了解那個小丫頭。回頭我會想辦法穩住她的。”他的嘴角忽然滲出一絲笑意,胖黑蜂他們被他這古怪的笑弄得脊背直躥涼氣。
曲潤跟著寧宇頭也不敢回地一口氣跑出去一段路,卻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身後好像並沒有人追上來。她心裏很清楚,如果是寧宇一個人,孫征他們也許追不上他,但是以她的速度,是很難輕易地從他們手裏逃脫的。正疑惑間,寧宇竟然停下了腳步。曲潤壯著膽子回過頭看看,身後真的空無一人。
寧宇好像看透了曲潤的心思:“你放心吧,他們不可能追上來的。”曲潤很奇怪:“他們怎麼不來追咱們?”寧宇說:“不是他們不想追,而是他們根本追不上。”曲潤:“怎麼會呢?”寧宇笑了,說:“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曲潤四下看了看,“咦,怎麼到了車站啦?”寧宇說:“這沒什麼奇怪的,因為我就是想到車站來的。”寧宇顯得很興奮:“當時我沒法跟你說清楚,所以隻好冒險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成了!竟然真的把你也帶了過來。”這話卻讓曲潤更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寧宇看了看她:“這就是你那個渾蛋表哥一心想弄個明白的秘密。不過,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曲潤有些急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呢?你怎麼越說我越不明白了?”這話讓寧宇的腦子突然冷靜了下來,他想:也許不讓她明白對她會更好。
寧宇轉開話題,說。“算了,這件事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所以還是不說的好。”曲潤看看他,“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寧宇輕輕地鬆了口氣。“我送你回家吧。”曲潤點點頭。
車來了。站在車門前,寧宇突然覺得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甚至連抬腿上車都無法輕鬆做到了。剛才極度的緊張、興奮過後,被孫征暴打的傷痛和從心底泛起的疲憊幾乎要使他癱軟在地上。曲潤發覺了寧宇的異常,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扶住他,然後連拖帶架地把他扶上車去。好在這時候晚班車上空蕩蕩的,隻有後座上一對旁若無人、四目相對的戀人,這使寧宇少了幾分尷尬。
汽車開動的一刹那,寧宇看見曲潤的眼睛裏滾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曲潤握住他的手:“對不起,寧宇,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太傻了。”
寧宇被那淚水嚇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曲潤哭,甚至無法想象她哭的樣子。在他眼中,曲潤絕對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寧宇強作笑顏:“不關你的事,曲潤。要說傻,我至少跟你一樣傻。”
曲潤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我總認為他不是個壞人,雖然他做了不少壞事。但那就像許多人做過許多錯事一樣,並不是存心故意的。我一點兒也不迷信,可是當有人告訴我說,他很可能是被那‘黑蜂’迷了心竅的時候,我竟然相信了。我還特意按照別人說的那樣,在腳底文了一隻黑蜂,想借此讓他清醒過來。可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人隻有當他自己想救自己的時候,才能真正獲救。”
一路上,兩個人沒有再說什麼,曲潤的情緒非常低落。寧宇知道,那個變得麵目全非的表哥打碎了曲潤心裏許多美好的東西。那天晚上的曲潤給寧宇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雖然後來曲潤又做了一些讓寧宇看不懂的事情,但寧宇始終相信,那天晚上流淚的曲潤才是最真實的,也是最可愛的。
寧宇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九點鍾了。他打門,屋裏黑著,擰亮燈,卻意外地發現媽媽坐在椅子上。見他回來了,媽媽似乎才醒過神來,趕緊站起來:“小宇,你回來了,媽媽給你熱飯去。”說著便走進了廚房。寧宇覺得媽媽的臉上似乎有淚痕,但他沒有跟到廚房裏去,因為他實在是走不動了。
寧宇吃晚飯的時候,媽媽像往常一樣坐在一旁陪著他,但顯然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沒有注意到寧宇的疲憊和他臉上的傷痕,很顯然,她有什麼心事。寧宇暗暗地下定了決心:等孫征這件事有了一個了斷,他一定要跟媽媽好好談一談。
上課間操的時候,寧宇和曲潤出了校門,到學校所在地的關山街派出所去報案。隻走了幾分鍾的路,就看見了派出所的小樓。寧宇很詫異:“到了?”曲潤也說:“是呀,我原來覺得派出所離咱們學校挺遠的呢。”
兩個人走到離派出所十幾米遠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在叫:“曲潤。”兩個人回頭一看,不禁呆住了,竟然是孫征!
孫征的穿著愈發樸素,臉上更是樸素得沒有任何表情。他看了寧宇和曲潤一眼:“我知道你們會來這兒,也知道你們想幹什麼。”
寧宇不由得拉著曲潤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孫征的嘴角突然向上扯動了一下。
孫征把目光從他倆的身上移開:“你們不用緊張,也不用害怕,我來隻是想說一句話。”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找你們的麻煩,咱們的遊戲到此結束。”
寧宇和曲潤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做聲。
孫征又說:“多餘的話我不想說,我孫征說話從來說一不二。”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寧宇和曲潤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寧宇先開了口:“要不,咱們再回去商量一下吧。他這樣雖然……但是……”
曲潤沒有看他,低著頭想了片刻,然後抬起頭說:“我們走吧。”
寧宇問她:“回學校?”
曲潤說:“去派出所。”
寧宇有些意外:“可是……”
曲潤說:“我不會再上他的當了。他早已經不是過去的小征哥了。既然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就不想再錯下去了。”
做筆錄的警察很年輕,長著一張很秀氣的娃娃臉,感覺比寧宇和曲潤也大不了幾歲。他放下手中的筆,對寧宇和曲潤說:“行了,你們看一下,簽上名字就可以走了。”
曲潤卻沒有看警察遞過來的記錄,“你們什麼時候抓他?”警察說:“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雖然這個孫征曾經因為打架鬥毆被拘留過,但是從你們現在反映的情況看,他似乎隻是觸犯了治安條例。是不是有犯罪行為,還得調查之後才能確定和處理。”
曲潤不肯輕易放棄:“那你們會不會采取一些措施?”警察反問她:“措施?什麼措施?”
曲潤說:“比如,派警察到學校去保護我們?”
警察有些為難:“這個……我們會跟學校聯係,想辦法保證同學們的安全。可是孫征這種人行蹤不定,居無定所,社會關係又比較複雜,所以……”
曲潤打斷他:“也就是說,不會派啦?”
警察說:“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們……”
曲潤說:“如果現在就有機會抓住他,你們會不會抓?”警察愣了一下:“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曲潤點點頭:“他現在就在派出所門外。”
警察很意外:“你怎麼知道?”
曲潤說:“剛才他還在派出所門外威脅我們不要報案。我想他肯定不會走遠,會躲起來看看我們敢不敢報案。我敢保證,隻要我們從這裏一走出去,他就會領著他的人來報複我們:,
警察不太相信:“他真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亂來?”
曲潤說:“這很奇怪嗎?他到學校去搶劫、打人,不也就在你們的眼皮底下嗎?”
寧宇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過火了,就悄悄拉了一下曲潤的衣服。可那個警察卻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說:“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姑娘還挺厲害呢。”
曲潤卻不笑,依然板著臉:“真正厲害的是孫征他們,我如果真厲害,也沒必要到這兒來了。”
警察搖搖頭,說:“這跟厲害不厲害沒有關係。你們到這兒來,是因為你們心裏有法律,而他心裏沒有。不過,我還是不太相信他有那個膽量。你們先放心回學校去吧。”
走出派出所的大門,寧宇忍不住問:“曲潤,你真的認為孫征會在這兒等著報複咱們嗎?”
曲潤說:“他會的。他絕不是一個肯善罷甘休的人。”她轉過臉看了看寧宇:“你害怕了?”
寧宇說:“有一點兒。不過,我還是不太相信他會那麼做。他明知道咱們已經報了案,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頂風而上,不是太蠢了嗎?”
曲潤冷冷地說:“你以為他有多聰明嗎?他本來就很蠢,所以才會做出這些蠢事。”
寧宇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總覺得孫征不會那樣做,因為在他看來,孫征既沒有那麼大的膽量,也沒有那麼愚蠢。
可是兩個人剛剛穿過一條街,孫征高大的身子就像鬼影一樣攔在他們的麵前,在他的身後還站著兩隻黑蜂。寧宇來不及吃驚,拉起曲潤的手,扭頭就跑。不料,沒跑出去幾步,就迎麵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寧宇的心頭一緊,心想:“這下完了,一定是那些黑蜂!”抬頭一看,那人長著一張秀氣的娃娃臉,似乎在哪見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了。
這時候,孫征已經追了過來。寧宇拉著曲潤還想跑,卻被那個娃娃臉拉住了。娃娃臉說:“嘿!你還跑!”寧宇這才想起來,他就是剛才在派出所裏替他們做筆錄的那個年輕的警察。隻不過現在他換了一身便裝,看上去就更缺少了一種警察應有的英武與威嚴。
娃娃臉警察迎上去:“孫征?”
孫征愣了一下:“你是誰?”
娃娃臉說:“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吧。”
孫征很意外。他猶豫了一下。就在他猶豫的工夫,他身後的兩隻黑蜂已經落荒而逃了。孫征也不禁有些心虛膽怯了,轉身要跑,娃娃臉警察跨前一步,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一旁的寧宇看見了,不禁大叫一聲:“小心!”他話一出口,那邊孫征已然出手。孫征半轉身,側對著娃娃臉,但右拳已出其不意地直奔娃娃臉的麵門打了過去。這一拳借助他半轉身的速度和力量,來勢迅猛。寧宇心裏一沉,心說:完了!不承想,那娃娃臉的反應奇快,竟然在眨眼之間閃身躲開了孫征的拳頭,同時伸出一隻手準確地抓住了孫征的手腕子。顯然孫征也沒有料到對方的反應竟然如此神速,一愣之下,娃娃臉警察的手上已經發力,就勢把孫征的右臂扭到背後。沒等寧宇他們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副鋥亮的鋼銬已經銬住了孫征的雙手。
足足過了半分鍾的時候,孫征才緩過勁兒來。娃娃臉警察回頭對寧宇和曲潤笑了笑,說。“謝謝你們!”寧宇和曲潤卻笑不出來,因為孫征的目光正冷冷地對著他們,那目光像刀子一樣,冰冷鋒利。
孫征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七中。因為派出所的警察們到學校來調查情況,還在學校的告示欄裏貼出了一張告示,讓被孫征和黑蜂盟一夥打過搶過的學生到派出所去檢舉、作證。隨著孫征的落網,黑蜂盟也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煙消雲散了。他手下的一些黑蜂為了減輕處罰,主動跑到派出所投案。他們胳膊上那一隻隻曾經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黑蜂,如今都變成了躲在衣袖下麵瑟瑟發抖的病蟲。
那幾天裏,七中的許多男生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洋溢著一種輕鬆的神采。與此同時,寧宇和曲潤也成了學校裏的新聞人物,因為校長在全校大會上公開表揚了他倆不畏強暴、敢於同壞人壞事作鬥爭的英勇行為。站在操場上的寧宇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悄悄往前麵看了看,站在隊伍前排的曲潤正和身邊的兩個女生交頭接耳地說得正歡,好像台上正在說的是一件與她毫不相關或者極為無聊的事情。
寧宇堅持沒有讓學校的表揚傳達到媽媽那裏。他甚至想盡了一切辦法封鎖消息,沒有讓媽媽知道這件事情。他知道,這樣的表揚隻會讓媽媽更為他擔心。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飯桌上擺著父親的照片。寧宇和媽媽對著一桌子的飯菜,卻一口也吃不下去。寧宇問媽媽:“最近出了什麼事?”媽媽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說:“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但很顯然她知道寧宇問的是什麼。
寧宇皺起眉頭:“我知道您怎麼想。可是您想過沒有,您什麼也不讓我知道,我就能安心了嗎?也許這樣反而使我更不安心了呢?”
媽媽呆呆地望著父親的照片,過了好一陣子,輕輕地歎了口氣。
媽媽說:“上個星期,我在超市裏發現了那個人。”
寧宇一驚:“那個渾蛋司機?”
媽媽點點頭。
寧宇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臉也漲得通紅。媽媽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她很了解寧宇的個性,更知道他與父親的感情。一些事情她不願意讓寧宇知道,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擔心正值青春熱血的寧宇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什麼傻事。
寧宇問媽媽:“那您為什麼不報警抓他?”
媽媽說:“我不敢確定就是那個人,畢竟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隻見過他的照片。而且,他當時還戴著一副深色的眼鏡。”寧宇有些急了:“那您也該報警啊。就算弄錯了,給他賠禮道歉就是了,也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讓他溜掉吧!”
媽媽低下頭:“你說得對,這些天我一直在為這件事後悔。當時我沒敢那麼做,是因為我怕弄錯了,會把工作丟了……”媽媽歎了口氣:“我讓同事幫我照顧一下,就跟在那個人後麵。出了超市,那個人打了一輛出租車,我也打了輛車跟在後麵,一直跟著他進了一個住宅小區。後來他下了車,進了一棟樓。那個樓門前有一堆裝修垃圾,樓門上還貼著一個水漬斑斑的‘福’字。本來我想下車仔細找找樓牌號碼什麼的,可這時候同事打傳呼,說老板要來查崗,讓我馬上回去,我一急,就趕緊打車回到了超市。
下車的時候,我問過那個出租車司機,那個小區叫彩霞小區。當時我想,隻要知道在哪個小區就行了,過後可以慢慢查找,可沒想到我再去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棟樓了。那個小區很大,住著幾萬戶,居民樓的格局和樣子都差不多,那天又是晚上,看得不太清楚。我隻好挨個樓去找。樓前有裝修垃圾的也有,可都不是。有福字的也不少,都好像是,又都不太像。到後來我自己也弄不準了……”
寧宇聽著,眉毛擰起了一個疙瘩。他心裏埋怨媽媽糊塗,可是又不能說出來。媽媽已經夠難過夠後悔的了。寧宇幾乎敢肯定那個人就是他們母子倆上天入地也要找的那個殺人凶手!媽媽應該不會認錯,雖然他們母子倆都沒見過那個人,但是那個人的照片就貼在家裏的牆上,他們何止看過百遍千遍?
寧宇穩定了一下情緒,安慰媽媽:“您放心吧,媽媽,我們一定能把他找出來!過去我們隻知道他可能在E城,現在我們已經確定他就在那個彩霞小區了。哪怕我們天天在那守著,也要把他找出來!”
媽媽點點頭。寧宇的話多少讓她的心情輕鬆了一點。寧宇說:“我們明天一起去彩霞小區。”
媽媽拿過父親的照片:“小宇爸爸,您一定要保佑我們母子早點兒找到那個凶手,不然,我一輩子都無法安心哪。”
第二天,寧宇母子在彩霞小區i整轉了一天,但是一無所獲。正像媽媽所說的,那個小區太大了,居民樓的樣式和格局又都十分相似,而媽媽匆忙間注意到那些所謂的“特征”都缺少排他性和恒久性。
中午,母子倆在小區裏的一家麵館吃飯的時候,都沉默無語。媽媽碗裏的麵條幾乎沒有動。媽媽很難過:“我真後悔呀,我怎麼隻因為害怕被老板罵,怕丟了那份工作,就……我對不起你爸爸,也對不起你。”寧宇這時已不知應該怎麼安慰媽媽了。他知道,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把那個逃犯找出來。
吃完午飯,寧宇對媽媽說:“這樣大海撈針似的找,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我們還是先回家,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媽媽忽然想起什麼:“下次我們拿著那個人的照片來找。既然他住在這裏,肯定會有不少人見過他。”
寧宇想了想:“這倒是個辦法,但是恐怕也很難,這個小區實在太大了。而且,我怕一旦看照片的人認識他,給他報了信兒,打草驚蛇,他跑到別的城市別的地方,那我們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媽媽點點頭:“那倒也是。可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我們到派出所去報案?”
寧宇說:“這我也想過,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是本地人,又沒有戶口什麼的,警察查起來也一樣會很費力,而且,他做賊心虛,一定會對警察特別敏感、小心,這樣做更容易打草驚蛇。最好還是我們先把他的藏身之處找出來,再去報告警察,這樣最穩妥。”
母子倆回到家裏,一下午都沒有說話,都在想著下一步到底應該怎麼辦。寧宇躲進自己的房間裏,翻出父親的照片看了半天,又拿出那個渾蛋的照片,不眨眼地看了足足兩個小時。寧宇想,我寧願永遠地忘掉這張臉,但那必須是在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之後!
天色黑下來了。媽媽在外麵叫寧宇吃飯的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寧宇拿起聽筒,是曲潤。
曲潤的聲音很關切:“寧宇,你怎麼沒來上學?生病了嗎?”
寧宇說:“沒有。我家裏有點兒事情。”
曲潤不假思索地跟了一句:“什麼事啊?”
寧宇沉吟了一下:“這個……
曲潤趕緊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是一件你自己都弄不明白,所以也沒必要跟我說的事情,是不是?”
莫名其妙的,這話讓寧宇心裏一動:“你說什麼?”
曲潤倒被他反問得一愣:“嘿,你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那天在車站,我們剛剛才從那個小飯店跑出來……”寧宇的聲音突然抖得厲害:“蜘蛛門!”
曲潤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寧宇說:“曲潤,謝謝你,謝謝你!”
曲潤徹底被他弄糊塗了:“謝我?謝我什麼呀?”
寧宇說:“這個,我一下子說不清楚。我現在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見!”說完,不等曲潤反應過來,就把電話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