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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玉春出生之後,小阿貓和藍月娥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六細村。隨著韋文秀和蘇岩夫一天天步入老年,他們成為家裏的頂梁柱。除了日常的農活,手巧的藍月娥還做一些手工藝品,到了趕圩的日子,就拿到村裏買,補貼一點家用。他們的女兒韋玉春也漸漸長大,在村裏和鎮裏上了小學和初中,高中還是在縣城裏上的。雖說不是小阿貓親生的,但看起來和小阿貓長得還真是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又大又圓,水靈靈的,看著就惹人喜歡。高考那年,韋玉春被北京的大學錄取,攻讀外語係。這是六細村幾十年來走出的第一個真正的大學生。

再一次看到錄取通知書,小阿貓百感交集,他不光是為女兒的成績感到驕傲,對她的前途充滿信心,還不由地感慨時光的無情和不可抗拒。想到這裏,他決定即使不能把韋玉春送到北京,也要送她到南寧,而且這一路上要把錄取通知書好好地收著。

南寧火車站的月台上,韋玉春站在車廂裏,看著窗外的小阿貓和藍月娥久久不願離去。她打開臨上車前藍月娥硬塞到她手中的一方手帕,裏麵是一卷卷皺巴巴的5塊和10塊的錢票,她隔著窗戶大聲地呼喊著“阿媽”。

隨著一聲汽笛的長聲鳴叫,火車的輪轂開始緩緩轉動。已經60多歲的小阿貓跟著跑了幾步,就已經氣喘籲籲,但是他的目光一直緊追著韋玉春座位的那扇窗戶,直到火車拖著它長長的尾巴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經過兩天兩夜的車程,韋玉春來到了她在電視裏見過無數次的北京。在前往學校的公共汽車裏,她看著天安門、人民英雄紀念碑從窗外一一閃過,心裏的激動溢於言表。在大學外語係的報道點,韋玉春正對著花名冊查找著自己的名字。她的指尖從一排排名字上自上而下地滑動著,看了兩頁後突然停了下來:“老師,這就是我,韋玉春,來自廣西。”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約莫三十多歲的男老師把頭歪了過來,一邊核對著韋玉春的錄取通知書,嘴裏一邊念叨著:“廣西好地方啊,好地方。”

當他把錄取通知書還給韋玉春的時候,他的眼神像是黏在了韋玉春的臉上。男老師覺得自己算見過不少美女,但是像韋玉春這樣的清純氣質和動人的身材確實不多見。“老師,怎麼了?”韋玉春的疑問讓男老師回過神來。“沒什麼,沒什麼,拿好你的通知書。”韋玉春接過通知書,轉過身還沒走幾步,又讓男老師叫了回來:“韋玉春是吧,我是胡老師,胡楊,以後有什麼困難盡管找我。”韋玉春聽完,給了胡楊一個甜美的笑容。

在開學的第一節課上,胡楊的出現讓韋玉春覺得既驚訝又緊張。她感覺到講台上的胡楊一直盯著自己,仿佛整個課堂就剩下她一個學生。直到後半節課,韋玉春才漸漸放鬆下來,她漸漸發現胡楊除了風度翩翩,而且非常幽默,經常在講課時穿插一些自己身上的趣事,這讓下麵坐著的學生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鼎沸的笑聲,這其中也有韋玉春。

韋玉春與胡楊似乎特別有緣,總能在食堂遇見。隻要胡楊看見韋玉春在獨自吃飯,他就會多買幾個菜,端著餐盤走到韋玉春旁邊坐下,先把多打的菜撥到韋玉春的碗裏,再問一問她最近的學習情況、生活瑣事,兩人也漸漸熟了起來。

韋玉春上大學後,遠在六細村的小阿貓和藍月娥肩膀上的壓力更大了。除了要想辦法多掙點錢之外,還得照顧蘇岩夫。蘇岩夫在韋玉春高考那年就總是咳嗽,有時候吐出的痰裏還有血絲。小阿貓帶著蘇岩夫去縣裏的醫院看過一次,但是沒有查出來病因。蘇岩夫從醫院回到家中後,身體每況愈下,除了之前的病狀,還出現了頭暈和呼吸困難的病情。在韋玉春大三那年,小阿貓和藍月娥把蘇岩夫帶到南寧的一家三甲醫院做檢查,當小阿貓接過那張化驗單時,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他一屁股坐在醫院走道的長條椅上,手中攥著的那張化驗報告單上診斷蘇岩夫為肺癌。小阿貓帶著這張死刑宣判書衝進了醫生辦公室,他央求著醫生:“救救我阿爸。”

醫生說:“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隻能做化療來延緩病人的生命。”

小阿貓抹了抹眼角的淚說:“好,隻要能救阿爸,什麼都做!”

醫生看了看小阿貓,遲疑地說道“做是可以,隻是化療的費用比較高,不知道你們……”

“要多少錢?”小阿貓問。

“可能一年要十萬。”醫生說。

小阿貓和藍月娥帶著蘇岩夫回到六細村後,把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加上從村裏東拚西借的錢,小阿貓總算湊足了蘇岩夫第一年的治療費用,再一次帶著他來到了南寧。

蘇岩夫病重的消息,韋玉春並不知道。她在大學的頭三年裏,成績在係裏一直名列前茅,天生的好口才和出眾的外貌讓她在學校大大小小的辯論賽、演出活動中頻頻亮相,成為了外語係公認的係花。

韋玉春與胡楊的關係依舊很密切,兩個人有時會一起吃飯,周末休息的時候還會去市中心逛個街。對於胡楊的關心和照顧,韋玉春漸漸察覺出其中的微妙之處,她覺得胡楊對自己並不像普通的師生關係,而是多了一份親密,一份曖昧,或者是多了一份愛情的成分。對此,韋玉春覺得多想也是瞎想,也就順其自然地將這份關係保持了下去,直到大四的一個中午。

那一天韋玉春剛走出食堂的大門,就看見一輛被太陽照射得熠熠生輝的豪華奔馳車停在那裏。韋玉春看了一眼,心裏還在想這是誰的車這麼高調。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她看見胡楊從車的副駕駛的位子下來了,他從車頭繞到駕駛室的方向,和一個大眼睛的漂亮女人吻了一下,才拿著包走進了食堂。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韋玉春沒有讓胡楊發現自己,她躲在一個立柱的後方,她覺得剛才眼前所看到的就像是電視劇裏的劇情,讓她分不出是現實還是虛構。她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刪掉了胡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