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同一天,韋玉春接到了小阿貓從六細村打來的電話,說爺爺生病了,讓她暑假的時候提前幾天回來。韋玉春問蘇岩夫得的是什麼病,小阿貓實話實說。一聽到“肺癌”這兩個字,電話這頭的韋玉春,臉頓時白得像個饅頭,她問小阿貓爺爺治病一年需要多少錢,小阿貓說十萬,韋玉春的心裏像是給一塊石頭重重地砸了一下,她對小阿貓說她也想想辦法。
一個星期之後,胡楊在韋玉春的宿舍樓下擋住了她的去路,韋玉春拗不過胡楊,兩人便來到學校旁的咖啡館。
“今天沒有坐奔馳?”韋玉春諷刺地對胡楊說。
“沒有,車給我老婆開了。”胡楊僵硬地笑了一下。
“你有老婆?”韋玉春追問道。
“我們是大學同學,結婚多年了,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胡楊說。
胡楊的話雖然是韋玉春之前料想到的,但親耳聽見這話一字一句地從胡楊嘴裏出來,她還是覺得像是晴天霹靂。她想哭,但是想不出哭的理由,便扭過頭看著窗外。
胡楊從包裏拿出一張紙,用兩根手指慢慢地推到韋玉春的麵前。
韋玉春斜著眼,看了一眼,上麵寫著“代孕協議”。
沒等韋玉春弄明白,胡楊先開口了:“在外語係當老師隻是我的職業之一,我的家族生意做得很大,遍及世界各地。”胡楊看了一眼韋玉春,又喝了一口茶接著說:“我和我妻子結婚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要上孩子,問題不在我,在她,所以找人代孕是我和妻子商量好的。”
韋玉春覺得眼前這個正在講話的胡楊身上充滿了太多的秘密,而這些深不可測的秘密卻曾經用溫情包裝得嚴嚴實實,將自己欺騙。“為什麼選擇我?”韋玉春的眼淚奪眶而出。
“這個想法是從我看到你第一眼時就有的。第一,你是名牌大學的學生,智商高。二,你來自農村,相對純樸、忍耐、守信。當然,農村女孩才肯接受這種方式。”說著,胡楊從包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推到韋玉春麵前。
“這是什麼?”韋玉春問。
“這是十萬塊錢,如果代孕成功我再給你十萬。”胡楊說著,不停地用手指敲擊著信封。
韋玉春看著眼前的信封,心裏想到阿爸電話中說的那個“十萬”,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選擇,要想救爺爺,隻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她抽了一張桌上的紙巾,擦幹了眼角的淚水,在那張代孕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星期之後的中午,小阿貓和幾個村民一起坐在樹下,他拿出自帶的幹糧和水,幾頭牛在地邊默默地吃草,數支犁鏵散立在各塊地的中央,翻新的泥土與未翻新的地各一半一半。
一個郵遞員來到地頭,給了小阿貓一個快件並讓小阿貓簽字。
小阿貓撕開郵件,發現裏麵除了信,還有一張銀行卡。小阿貓打開信紙,上麵隻有短短的兩句話;“阿爸,卡裏有十萬塊錢,速帶爺爺去治病,密碼是我的生日。”小阿貓顧不上一旁的幹糧,扛著犁鏵、趕著牛朝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小阿貓跨進家門,在劇烈的咳嗽聲中,他來到堂屋一角的床邊,來到蘇岩夫麵前。他看著蘇岩夫咳得滿臉是汗水,便拿了一個涼毛巾,放在蘇岩夫的額頭上。
“蘇老師,我們明天再去南寧看病。”小阿貓一邊摸著蘇岩夫的脊背一邊說。
蘇岩夫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你不用擔心錢,我們已經有錢了。”小阿貓說。
說話間,韋文秀拄著拐杖從裏間的灶屋先走出來,走到了蘇岩夫的床邊。
“有病還是要看,你怎麼越老越固執。”韋文秀說。
“我這病怕是治不好了,不要浪費錢了。”說完,蘇岩夫看著小阿貓,又看了看韋文秀,像是有話要單獨和小阿貓說。小阿貓看出了蘇岩夫的心思,便讓藍月娥把韋文秀扶到了門外的曬台。
蘇岩夫抬起胳膊,指指閣樓,吩咐小阿貓:“帽子,拿來。”
小阿貓爬上閣樓,啟開一隻箱子,把裏麵一頂陳舊的法軍頭盔遞給了蘇岩夫。蘇岩夫用手拭去頭盔上的灰塵,端在眼前看了一會兒,又把頭盔交還給小阿貓,說道:“去找你親爸。”
“不找了。”小阿貓說。
“要找!還有和你阿媽好的法國人,都要找,為了你阿媽。”蘇岩夫說的時候,又吐出一口帶血的痰。
“阿爸,不要想這事了。多少年了,都過去了。你治病要緊。我明天就送你去醫院治病。”小阿貓蹲在床沿,拉著蘇岩夫的手說。
“我沒治了,要死了。我死了就死了,可你阿媽……見不到你親爸和她的法國相好,她死是不會閉眼的。”蘇岩夫微微一笑,又接著說:“她能撐,撐到一百歲都能撐,她現在才八十多。”
“阿爸,玉春從北京來信叫我帶你去醫院治病的,一定要去。錢也是玉春寄回來的。”小阿貓從口袋裏掏出信和銀行卡,塞進了蘇岩夫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