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成聲音也高了幾度,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不行就把這錢退回去,你要是真想退,傻子才不要。汪靜路重新又倒在了沙發上,把自己一點一點蜷曲起來,她把頭埋在膝蓋間,聲音就像是從膝蓋裏發出來的,那兩隻膝蓋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我要把它捐給災區,你看災區都旱成什麼樣子了,那麼多人喝不上水,連水都喝不上,人還能活嗎?王玉成馬上打斷她,捐款支援災區那是明星大款們的事情,你以為你是名人,要受公眾矚目?你就是捐了都沒有人知道這錢是誰捐的。汪靜路從膝蓋裏探出頭來仔細剔著自己的一隻指甲,指甲長了,像個半透明的月亮。她剔著這輪月亮說,這錢不是已經給我了嗎,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王玉成氣得五官都歪了,他說,好好好,你去捐吧,沒有人管你。可是你以為你把這十萬塊錢都捐出去你心裏就平衡了?我告訴你,你會更不平衡,不信你試試。你是連一隻耳釘都在乎的女人,會不在乎十萬塊錢?我們隻不過是些普通人,能有多少錢。你舍得一年出去旅遊幾次?你還不是會算計機票最低的折扣,算計怎麼住怎麼吃最省錢。出去旅遊一次回來還要四處向人炫耀,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很小資。這錢你要不想留,就出去好好旅遊一次,把它都花掉,花光了再回來。這樣你心裏就舒服了,你要是不想一個人走,我可以陪你去。
汪靜路把那枚亮晶晶的指甲含在牙齒中間,怪怪地笑,你陪我去?咱們兩個人合夥把這十萬塊錢花掉?不過,咱們倆本來就是同夥,我出人,你出力,合夥把這十萬塊錢弄到手的,然後,咱們再一起分贓?
王玉成拂袖而去,把自己家空出來讓給汪靜路,他自己不知道去哪過夜去了。他把汪靜路一個人扔在了沙發上,把那捆錢也扔在了地上。那捆錢默默地躺在那裏,和沙發上的汪靜路遙遙相望。汪靜路使勁向沙發的那個角落裏縮著,仿佛那是她的殼。空曠的屋子裏隻有她們兩個,裹著她們的空氣靜靜的,卻像長著牙齒一般咬著她,冷而疼。她要打碎這冰塊一樣的空氣,她隨手便拿起了手機,電話是人的神經,盡頭係滿鈴鐺,隨便一拉,電話那頭便響成一片。
這次她不是給鄧浩打電話,她是給大學同學範小君打電話。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起來的人,她一步跨過她認識的所有男人,直直跨到了這個女人麵前。她問自己,你想幹什麼?因為她恐怖地發現,她已經試探別人試探上癮了,在試探別人時她小心翼翼地、心驚膽戰地,卻是無恥地快樂著,她在他們身上找一個缺口就會使勁叮下去,叮到那點血腥的東西了,她快樂著,卻還是忍不住流淚。因為,見底了,他們對她不過就是這樣了。可是她還是拚著命想知道,那底下是什麼,再底下是什麼。能不能摸到那一點點核?就那一點點。仿佛不觸到那點核,她就不過是漂在人堆裏的一片葉子,紮不下根。在打這個電話前,她向自己賭咒,如果範小君無關痛癢地敷衍自己幾句,那她以後就再不會和她聯係。她權當她死了,就把她葬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