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王季思誠以任事、誠以待人

王季思是中山大學教授、研究生院副院長。1986年被定為“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從他治學、待人和對己都體現出一個“誠”字,給我們作出了表率。王教授常說:“當教師,不能不懂裝懂,更不能文過飾非。坦誠地承認自己的不足,這表明你在進步,也可以讓學生懂得應該誠以任事,誠以待人”。王季思教授不但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

早在五十年代,王季思教授就以《西廂記》作為研究中國古代戲曲的突破口。《西廂記》語言清麗,使人讀來滿口生香。如“螢窗雪案”、“書劍飄零”等辭句都充滿詩意。可是,正是它那文采本色兼具的語言,夾雜著大量的典故和元代的方言俗語,阻礙著人們理解它每字每句的準確含義。於是王教授就參照先人的考據和訓詁,以嚴謹的態度注釋《西廂》。他注意掌握第一手資料,幾乎閱遍了元人的散曲和雜劇,寫了大量的劄記和資料卡片,細心地與話本散曲及同時代的雜劇的例句排勘比較,糾正了前人許多注家的臆斷,給予了確切的解釋。他在注釋《西廂記》及《元曲選》等所做的各種各樣的資料卡片共有三、四箱。可見他治學是何等誠直嚴謹。當他經過長期不懈的探索,出版了《西廂五劇注》時,引起了學術界強烈的反映,曾有人寫詩嘲笑他“不愛六經愛五劇”。其實這正表明王教授獨具慧眼,認識到元代散曲雜劇這些優秀文化遺產的寶貴價值。

五十年代末,王教授的注意力轉向明清戲曲,他選擇的突破口,則是《琵琶記》與《桃花扇》。他對《桃花扇》作了認真的校勘和注釋之後,又寫了“校注前言”,他在這篇論文中,從曆史劇創作的發展全局來考察《桃花扇》的價值,其意義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分析,具體地體現出他的一貫主張:搞研究,切忌空疏抽象,遊談無根。而應從具體問題入手,通過微觀剖析,再進入宏觀掌握。所以他無論研究王實甫還是孔尚任,都是以此為基點,腳踏實地,擴展到戲曲發展的全局作透徹的了解。

王教授今年87歲了,1990年已經退休。但他退休以後,依然堅持研究。清晨起來,就坐在書桌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審閱批改校稿。老年人嘴角容易流涎,他怕弄髒書稿,就帶上口罩伏案寫著、讀著,耕耘不輟。

王季思教授對待學生始終是誠懇無私的。即使他現在已是白發蒼蒼的龍鍾老者,他誠以待人的心更是“老而彌堅”。他對後輩送來的論文、論著逐字批閱,圈圈點點,連標點也不放過。他常說:“學術乃天下之公器”。他所藏的資料,隨便讓門生們翻檢、借閱。他對學生的關心、教育,可以說是終身的。陸定一同誌的夫人嚴慰冰,1934年曾在江蘇鬆江女子中學讀書。當時王教授曾給她上國文課和曆史課。後來嚴慰冰在題為《五十年如一日》的回憶文章中寫道:“他批改作業很認真,好句子打雙圈,錯別字加上框框。”“我82年離休後,偶爾為報刊寫些短文,老師看到後,他還像50年前一樣,仔細為我批改。刊物字小,排得又密,老師因患白內障視力太差,特用另紙抄過,將刊物與改件用掛號信寄給我。”這種誨人不倦的誠摯精神令人感動。

1979年春節,王教授到學生宿舍去探望學生。當他了解到同學們對一位任課老師的教學頗有意見時,就默記在心裏。使同學們料想不到,他這位係主任在新學期開始上該科第一節前,他竟先巍顫顫地走進教室,誠懇地對同學們開導說:“大家對任課老師的意見我是知道的。不過,你們也許不知道,任課老師遭遇坎坷,他20年沒有教課。今天,他能走上講台,這已經很不容易了!”當這位任課老師鈴響後來到教室,看到同學們十分安靜,又看到作為前輩的王教授準備聽他講課時,不禁一怔。在講課中,王教授幾次走上講台,親手替他擦黑板。開始他有點手足失措,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下課時,同學們一齊起立向任課老師致意,他卻對著王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攙扶著老人家,一起離開了課堂。同學們當時被這情景感動得眼睛濕潤。從此,大家對這門功課聽得特別用心,任課老師也越來越受到同學們的歡迎。過了許多年,同學們還常常談到那幕動人的情景,同學們從王教授身上看到了他那“誠以待人”的美德。

1981年,《中國當代社會科學家》一書,登載了王季思教授的一篇自傳。文章末尾,他加上了一段“附記”,說明傳文是助手整理的,評價很不全麵,因而他著重補寫了自己的不足之處:“傳文對我過去走過的彎路,如在學術上貪多務博,主次不分;在曆次運動中的隨風俯仰,缺乏主見等,沒有指出。尤其是我到大學教學後,安於書房生活,脫離廣大群眾,反映現實的詩歌與散文越來越少寫。這是應該作為切身的教訓來向讀者說明的。”

可見王季思教授對己又是何等的正直坦誠啊!有的人極力粉飾、美化自己,而他勇於向讀者自我解剖,作為一位享有盛譽的前輩學者卻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