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一章,橫渠先生曰常人之學日益而莫自知也,仲尼行著習察,異於他人,故自十五至於七十,化而知裁其進徳之盛者與。伊川先生曰孔子生而知之,自十五至七十進徳直有許多節次者,聖人未必然,亦隻是為學者立一下法,盈科而後進,不可差次,須是成章乃達。兩說未知孰是?先生曰:此一段,二先生之說各發明一義,意思深長。橫渠雲化而知裁,伊川雲盈科而後進、不成章不達,皆是有力處。更當深體之可爾。某竊以謂聖人之道中庸,立言常以中人為說,必十年乃一進者。若使困而知學,積十年之乆,日孳孳而不倦,是亦可以變化氣質,而必一進也。若以鹵莽滅裂之學而不用心焉,雖十年亦隻是如此,則是自暴自棄之人爾。言十年之漸次,所以警乎學者。雖中才,於夫子之道皆可積習勉力而至焉。聖人非不可及也。不知更有此意否?
問: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伊川曰灌以降神祭之始也,既灌而往者,自始及終,皆不足觀。言魯祭之非禮也。謝氏引禮記曰,吾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證也;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證也;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以此為證,而合此章於上文杞宋不足證之說,曰考之杞宋則文獻不足,考之當今則魯之郊禘又不足觀,蓋傷之也。呂博士引荀子大昏之未發、祭之未納、戶喪之未小斂一也解此,與趙氏春秋纂例之說,不審何者為是?先生曰:記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以其難言故。春秋皆因郊禘事中之失而書譏,魯自在其中。今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則是顛倒失禮,如昭穆失序之類;於灌而求神以至於終皆不足觀,蓋歎之也。對或人之問,又曰不知則。夫子之深意可知矣。既曰不知,又曰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則非不知也,隻是難言爾。原幽明之故,知鬼神之情狀,則燭理深矣於天下也何有。
問:或問禘之說一章,伊川以此章屬之上文,曰不知者蓋為魯諱,知夫子不欲觀之說,則天下萬物各正其名,其治如指諸掌也。或以為此魯君所當問而不問,或人不當問而問之,故夫子以為不知所以,微諷之也。餘如伊川說,雲龜山引禮記,禘嚐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為臣不全,非或人可得而知也,其為義大,豈度數雲乎哉。蓋有至賾存焉。知此則於天下乎。何有此數說,不審孰是?先生曰:詳味禘自既灌以下至指其掌,看夫子所指意處如何,卻將前後數說皆包在其中,似意思稍盡,又未知然否。
問: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熹疑此二句乃弟子記孔子事。又記孔子之言,於下以發明之曰,吾不與祭如不祭也。先生曰:某嚐聞羅先生曰,祭如在,及見之者;祭神如神在,不及見之者。以至誠之意與鬼神交,庶幾享之。若誠心不至,於禮有失焉。則神不享矣。雖祭也何為?
問: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熹謂此非謂不足觀,蓋不誠無物,無物則無以觀之也。先生曰:居上寛為禮敬臨喪哀,皆其本也。有其本而末應。若無其本,粲然文采何足觀。
問: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熹謂曾子之學主於誠,身其於聖人之日用觀省而服習之,蓋已熟矣,惟未能即此以見夫道之全體,則不免疑其有二也。然用力之乆而亦將有以自得故夫子以一以貫之之語告之蓋當其可也曾子惟此少許未達故夫子直以此告之曾子於是黙會其旨,故門人有問而以忠恕告之。蓋以夫子之道,不離乎日用之間,自其盡已而言則謂之忠,自其及物而言則謂之恕,莫非大道之全體。雖變化萬殊,於事為之末,而所以貫之者未嚐不一也。然則夫子所以告曾子,曾子所以告其門人,豈有異旨哉?而或者以為忠恕未足以盡一貫之道,曾子姑以違道不逺者告其門人,使知入道之端,恐未曾盡曾子之意也。如子思之言忠恕違道不逺,乃是示人以入道之端;如孟子之言行仁義,曾子之稱夫子乃所謂由仁義行者也。先生曰:伊川先生有言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幹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體會於一人之身,不過隻是盡已及物之心而已。曾子於日用處,夫子自有以見之,恐其未必覺此亦是一貫之理,故卒然問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於是領會而有得焉,輒應之曰唯,忘其所以言也。東坡所謂口耳俱喪者,亦佳。至於答門人之問,隻是發其心耳,豈有二耶。若以謂聖人一以貫之之道,其精微非門人之問所可告,姑以忠恕答之,恐聖賢之心不如是之支也。如孟子稱堯舜之道孝弟而已,人皆足以知之,但合內外之道使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精粗不二,袞同盡是此理,則非聖人不能是也。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逺,特起此以示人相近處,然不能貫之,則忠恕自是一忠恕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