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公原鬼,不知鬼神之本隻是在外說個影子。
至問:「韓子稱『孟子醇乎醇,荀與揚大醇而小疵』。程子謂:『韓子稱孟子甚善,非見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論荀揚則非也。荀子極偏駁,隻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揚子雖少過,然亦不識性,更說甚道?』至謂韓子既以失大本不識性者為大醇,則其稱孟子『醇乎醇』,亦隻是說得到,未必真見得到。」先生曰:「如何見得韓子稱荀揚大醇處,便是就論性處說?」至雲:「但據程子有此議論,故至因問及此。」先生曰:「韓子說荀揚大醇是泛說。與田駢慎到申不害韓非之徒觀之,則荀揚為大醇。韓子隻說那一邊,湊不著這一邊。若是會說底,說那一邊,亦自湊著這一邊。程子說『荀子極偏駁,揚子雖少過』,此等語,皆是就分金秤上說下來。今若不曾看荀子揚子,則所謂『偏駁』、『雖少過』等處,亦見不得。」
至問:「孟子謂『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韓文公推尊孟氏辟楊墨之功,以為『不在禹下』,而讀墨一篇,卻謂『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者,何也?」曰:「韓文公第一義是去學文字,第二義方去窮究道理,所以看得不親切。如雲:『其行己不敢有愧於道。』他本隻是學文,其行己但不敢有愧於道爾。把這個做第二義,似此樣處甚多。」
先生考訂韓文公與大顛書。堯卿問曰:「觀其與孟簡書,是當時已有議論,而與之分解,不審有崇信之意否?」曰:「真個是有崇信之意。他是貶從那潮州去,無聊後,被他說轉了。」義剛曰:「韓公雖有心學問,但於利祿之念甚重。」曰:「他也是不曾去做工夫。他於外麵皮殼子上都見得,安排位次是恁地。於原道中所謂『寒而後為之衣,饑然後為之食,為宮室,為城郭』等,皆說得好。隻是不曾向裏麵省察,不曾就身上細密做工夫。隻從粗處去,不見得原頭來處。如一港水,他隻見得是水,卻不見那原頭來處是如何。把那道別做一件事。道是可以行於世,我今隻是恁地去行。故立朝議論風采,亦有可觀,卻不是從裏麵流出。平日隻以做文吟詩,飲酒博戲為事。及貶潮州,寂寥,無人共吟詩,無人共飲酒,又無人共博戲,見一個僧說道理,便為之動。如雲『所示廣大深迥,非造次可喻』,不知大顛與他說個什麼,得恁地傾心信向。韓公所說底,大顛未必曉得;大顛所說底,韓公亦見不破。但是它說得恁地好後,便被它動了。」安卿曰:「『博愛之謂仁』等說,亦可見其無原頭處。」曰:「以博愛為仁,則未有博愛以前,不成是無仁!」義剛曰:「他說『明明德』,卻不及『致知、格物』。緣其不格物,所以恁地。」先生曰:「他也不曉那『明明德』。若能明明德,便是識原頭來處了。」又曰:「孟子後,荀揚淺,不濟得事。隻有個王通韓愈好,又不全。」安卿曰:「他也隻是見不得十分,不能止於至善。」曰:「也是。」又曰:淳錄雲:「問:『禪學從何起?』曰雲雲。」「佛學自前也隻是外麵粗說,到梁達磨來,方說那心性。然士大夫未甚理會淳錄作「信向」。做工夫。及唐中宗時有六祖禪學,專就身上做工夫,直要求心見性。士大夫才有向裏者,無不歸他去。韓公當初若早有向裏底工夫,亦早落在中去了。」又曰:「亦有一般人已做得工夫,道理上已有所見,隻它些小近似處。不知隻是近似,便把做一般。這裏才一失腳,便陷他裏麵去了!此等不盡然,亦間有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