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諸公作詩費工夫,要何用?元佑時有無限事合理會,諸公卻盡日唱和而以。今言詩不必作,且道恐分了為學工夫。然到極處,當自知作詩果無益。
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緣不識之故。隻如個詩,舉世之人盡命去奔去聲。做,隻是無一個人做得成詩。他是不識,好底將做不好底,不好底將做好底。這個隻是心裏鬧,不虛靜之故。不虛不靜故不明,不明故不識。若虛靜而明,便識好物事。雖百工技藝做得精者,也是他心虛理明,所以做得來精。心裏鬧,如何見得!
詩社中人言,詩皆原於賡歌。今觀其詩,如何有此意?
作詩先用看李杜,如士人治本經。本既立,次第方可看蘇黃以次諸家詩。敬仲同。
因林擇之論趙昌父詩,曰:「今人不去講義理,隻去學詩文,已落第二義。況又不去學好底,卻隻學去做那不好底。作詩不學六朝,又不學李杜,隻學那嶢崎底。今便學得十分好後,把作甚麼用?莫道更不好。如近時人學山穀詩,然又不學山穀好底,隻學得那山穀不好處。」擇之雲:「後山詩恁地深,他資質盡高,不知如何肯去學山穀。」曰:「後山雅健強似山穀,然氣力不似山穀較大,但卻無山穀許多輕浮底意思。然若論敘事,又卻不及山穀。山穀善敘事掅,敘得盡,後山敘得較有疏處。若散文,則山穀大不及後山。淳錄雲:「後山詩雅健勝山穀,無山穀瀟灑輕揚之態。然山穀氣力又較大,敘事詠物,頗盡事情。其散文又不及後山。」擇之雲:「歐公好梅聖俞詩,然聖俞詩也多有未成就處。」曰:「聖俞詩不好底多。如河豚詩,當時諸公說道恁地好,據某看來,隻似個上門罵人底詩;隻似脫了衣裳,上人門罵人父一般,初無深遠底意思。後山山穀好說文章,臨作文時,又氣餒了。老蘇不曾說,到下筆時做得卻雄健。」淳略。
今江西學者有兩種:有臨川來者,則漸染得陸子靜之學;又一種自楊謝來者,又不好。子靜門猶有所謂「學」。不知窮年窮月做得那詩,要作何用?江西之詩,自山穀一變至楊廷秀,又再變,遂至於此。本朝楊大年雖巧。然巧之中猶有混成底意思,便巧得來不覺。及至歐公,早漸漸要說出來。然歐公詩自好,所以他喜梅聖俞詩,蓋枯淡中有意思。歐公最喜一人送別詩兩句雲:「曉日都門道,微敘草樹秋。」又喜王建詩:「曲徑通幽處,襌房花木深。」歐公自言平生要道此語不得。今人都不識這意思,隻要嵌字,使難字,便雲好。
先生因說:「古人做詩,不十分著題,卻好;今人做詩,愈著題,愈不好。」或舉某人會做詩。曰:「他是某人外甥,他家都會做詩,自有文種。」又雲:「某嚐謂氣類近,風土遠;氣類才絕,便從風土去。且如北人居婺州,後來皆做出婺州文章,間有婺州鄉談在裏麵者,如呂子約輩是也。」
或問:「倉頡作字,亦非細人。」曰:「此亦非自撰出,自是理如此。如『心』、『性』等字,未有時,如何撰得?隻是有此理,自流出。」字附。
大凡字,隻聲形二者而已。如「楊」字,「木」是形,「昜」是聲,其餘多有隻從聲者。按:六書中,形聲其一。
凡字,如「楊、柳」字,「木」是文,「昜、卯」是字;如「江、河」字,「水」是文,「工、可」是字。字者,滋也,謂滋添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