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已有20年軍齡的營長是個老通信兵4981年人伍,1982年就去重慶通訊工裎學院上學,學的是電源專業,畢業後分到有線連當排長,以後當連長,現在是工兵營營長。
在談話中得知,他參加過94年的西(安)蘭(州)烏(魯木齊)光纜施工。踉眼下的施工相比,他說94年那次規模宏大,同樣都很艱苦,但那次能甩開膀子,幹得痛快,苦也苦得痛快。這裏海拔髙,氧氣吃不飽,幹得窩囊,苦也苦得窩裏窩囊的。
張營長的話很有品頭,品過了,覺得確是那麼固事。
怎麼個窩囊法?他自問自答地說,有勁用不上。剛來到山上那幾天,幹部戰士患髙原反映症的不少,不要說幹活,就是平躺著也上不來氣。後來慢慢好些了,但千活總覺得有勁使不上,動作稍大些,就頭暈眼花,心咚咚地跳著像打錘。我們對大家說,在喀喇昆侖山上施工,性急吃不了熱蒸饃,得悠著勁兒幹。突擊幹不成,就隻好拉長作業時間。半個月過去,就好多了,速度也上來了。但扛杆子、挖坑這些活還是很吃力,扛杆子走不了幾步就得停下來歌一陣。一根杆子九米長,二三百斤重,要是在山下,兩入扛一根是小菜,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喀喇昆侖山上,就沉得像石頭了。扛不了幾步腿就發軟。總之,髙山缺氧讓你不能利利索索地幹活,你說,這不窩囊麼?
當然,除了高山缺氧,天公也經常不做美。我們施工,正是昆侖山的雨季發了一次山洪,沒法通車,這裏成了孤島,有20天時間不能運糧食,我們隻好精打細算勒緊腰帶過日子,一日三餐改為兩餐,每頓每人兩個餿頭、一個菜,照常施工。
雨季給施工帶來的困難更大,到處都是山洪,戰士們站在洪水裏打釘子,凍得渾身直打哆嗦。7月23日的洪水來勢迅猛,那次給我們造成了一點危機。按我們掌握的規律,洪水一般都是下午四時才下來,因此我們要求,施工人員都要在四時前準時撤下來。誰知那天山洪提前下來了,把施工二連三個戰士截在滾滾洪水中的線杆指導員彭世榮帶領全連幹部戰土站在齊胸的洪水中,堵住一道人牆,把三個戰土逐一接了下來,冋到駐地時,已淩晨五時。
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歡快的嬉鬧聲。我從敞著的帳篷門朝外看去,隻見許多幹部戰士都端著冒著熱氣的臉盆,放到地上,然後脫光了衣服,隻剩條褲衩,喝叫著,擦洗起來。
我問張營長不會感冒嗎?”
張營長說不要緊,今天中午太陽毒,我專門叫炊事班燒了一鍋洗澡水,讓他們好好洗一下。幹部戰士一個多月沒洗過澡了——我們規定不能洗,就是怕感冒,在喀喇昆侖山上感冒了不得了。大家天天喊難受,說再不洗澡,身t就要長蛆了。我說長蛆了也不能洗。現在任務完成了,就洗個澡吧,總不能帶著一身汗臭下山吧。再說,有了洪水中的那一夜折騰,我們心裏也有點底了。”
說到這兒,張營長看著門外,若有所思地說兩個多月,他們確實受罪了。”他指著一個穿紅褲衩的戰士對我說,“你看見了嗎,那個穿紅褲頭的小個子兵,才16歲,重慶的兵,叫許高峰,瞞了年齡來當兵的,和大家一起扛杆子。我看他扛著杆子走路趔趔趄趄,又擔心又心疼,讓他留到炊事班做飯,他死活不肯。他說當兵兩年,這機會不多,他要給部隊留下點什麼j
陽光下,我看見16歲的許高峰頂著一頭肥皂沫,和旁邊的一個戰友說肴什麼,笑著。
我看見他笑著時候,臉上稚氣未退。
我在想,此時,他的爸爸媽媽知道他們的獨生子正在喀喇昆侖山裏走向成熟嗎?
軍營對人的鍛造是桓前的。
我和張營長說話的時候,進來了一個風塵仆仆的上尉,一邊用衣袖擦著頭上的汗,一邊對營艮說媽的,又有一根杆子被汽車撞斷。
“在哪一段?”
“離駱駝石不遠。”“光纜扯斷了沒有?”
“沒有。”
“這就好,光纜扯斷就麻煩了。”營說著,遞給上尉一塊西瓜,轉頭又對我介紹說,“他剛剛巡線回來。在驗收之前,我們每天都得巡線,反複檢查工程質量,再就是看有沒有意外損壞。”
說罷,他又問上尉杆了能箍嗎?”
上尉搖搖頭不行,齊茬茬從屮間斷了。得換新的。”
營長說走,看看去。”
說著他從凳子上站起來,有點抱歉地對我說:“我得去下。”說著,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在桌子抽屜裏翻了一陣,翻出一頁信紙,遞給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記的好人好事,想寫篇稿子,給軍區的小報投投稿,可是總也寫不出來,送給你,也許經你的手能寫出來。”說罷,他同那個上尉風風火火地走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