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阮籍見《晉書》卷四十九),字嗣宗,陳留尉氏人,瑀之子。容貌瑰傑,誌氣宏放。初辟太尉掾,進散騎常侍。司馬昭欲為其子炎求婚於籍。籍大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後引為從事中郎。籍聞步兵廚多美酒,遂求為步兵校尉。縱酒昏酣,遺落世事。又對人能為青白眼。由是禮法之士深所仇疾。卻賴司馬昭常保持之。有集(《阮步兵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十三卷。嵇康與籍同為時人所疾,然康死而籍卻全,此中消息當然是有關於政治的內幕的。籍的五言詩,有《詠懷》八十二首,其成就極為偉大。姑舉數首: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
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凝霜被野草,歲暮亦雲已。
灼灼西日,餘光照我衣。回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
周周尚銜羽,蛩蛩亦念饑。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
豈為誇譽名,憔悴使心悲。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
黃鵠遊四海,中路將安歸。
這八十二首的《詠懷詩》作非一時,詠非一意,故我們隻能將她們作八十二首詩看。其中有很高妙的詩篇,卻也有些質實無情趣的東西。“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揮袂撫長劍,仰觀浮雲征”。在無數的悲憤詩,“士不遇賦”以及“人生幾何”的篇什裏,我們第一次見到那麼高邁可喜的名句;這實足以使我們心目為之一清新,為之一震撼的。在過於樸實的無玄想的,囿於現實的境地裏的作品中,忽然遇見了像籍的:“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大人先生歌》)當然會很清警地遊心於別一個天地之中的。籍與嵇康、劉伶等七人常做竹林之遊,世目之為“竹林七賢”。努力於打破禮法的運動;以疏狂自放於物外。
這種疏狂的行動,超於物外的主張,打破禮法的運動,不僅僅是如向來的見解,所謂為了避世免禍之故的吧。這其間是具有更深厚的意義的。恰當於漢末“孝廉”掃地之時,曹操本身是個“孝廉”出身的,且憤然地要舉異才高能之士,不孝不義,為鄉黨所棄者與之同事;孔融也高唱著“非孝”之說。雖然許多儒家學說的擁護者,還在竭力地攻擊這些非毀禮教,放蕩不羈的人物,然禮教的本身以及儒道的瑣碎禁忌的規律,已完全被時代所破壞了。一方麵是佛教的輸入,給老、莊以一個新的同感,一方麵政治的紛擾,需要的不是孝廉清謹之人士。於是疏於禮法的,便更要以此自己標榜著了。自王(弼)、何(晏)以至竹林七賢,幾乎都是這一派的人物。阮籍、劉伶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人。
這時的詩人,尚有郭遐周、郭遐叔兄弟及阮侃,皆與嵇康相贈答。二郭未知其裏居。遐周贈康之作凡三首,皆傷於平衍質實,無足稱道。阮侃,字德如,尉氏人。有俊才而飭以名理,風儀雅致,與嵇康為友。仕至河內太守。他有《答嵇康詩》二首。
在此,還應一敘吳、蜀的作家們。韋昭作《吳鼓吹曲》十二曲,敘孫氏的祖德,隻是廟堂之樂,在文學上無甚可稱。昭字弘嗣,吳郡雲陽人。少好學,能屬文。仕孫吳,官至中書仆射。為孫皓所殺。有《國語注》二十二卷,今存。
諸葛亮(諸葛亮見《三國誌》卷三十五),字孔明,琅琊陽都人。仕蜀,封武鄉侯,領益州牧。死諡忠武侯。有集二十五卷(《諸葛忠武侯集》有沔縣祠堂本,《乾坤正氣集》本,《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論前漢事》一卷,《集誡》二卷,《女戒》一卷。《論前漢事》等作皆不傳。史稱亮未遇時,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梁甫吟》今傳一首。“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裏。裏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隻是一首很平常的詠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