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集賢賓》小令:“人在心頭歌在口,心中意,歌中人知否?春心暗透,到關隋秋波欲溜。”此種意境,尚少人道及。張鳳翼的散曲,不似他的劇曲那麼堆砌麗語。像《桂枝香》:“半天豐韻,前生緣;驀然間冷語三分;窣地裏熱心一寸。”《九回腸》:“一從他春絲牽掛……音書未托魚和雁,凶吉難憑鵲與鴉,成話靶!”都是很近坦率的一流,大約還是他少年之所作的吧。殷都字無美,號鬥墟,直隸嘉定人。他的《二犯桂枝香》:“隻落得眉兒上鎖,心兒裏窩,指兒上數,口兒裏哦,這段風流債,今生了得麼?”也很有輕茜的風趣。張文台名恒純,周秋汀名瑞,虞竹西名臣,陶陶區名唐,皆直隸昆山人。劉龍田不知其名(係書賈,嚐刻《西廂記》?),所作存者並寥寥,且也不很重要,殆和梁辰魚同為昆山腔的宣傳者。
王世貞他自己,名雖見於《北宮詞紀》的“詞人姓氏”及《南詞新譜》的“入譜詞曲傳劇總目”,然未收其隻字。他對於散曲的批評,有時很中肯;所自作,一定也很可注意。惜見於《四部稿》中者不過寥寥數套,未足表現其所得。
與世貞同以詩文雄於一代的汪道昆,他也曾作散曲,《北宮詞紀》嚐載其《歸隱》(南北合套):“早歸來遙授醉鄉侯,更無端病魔迤逗”,也隻是熟套腐調。
徐渭的《四聲猿》流傳最廣,得名最盛,然其散曲卻更不見一令一套的存在,這也許是我們很大的損失。王伯良《曲令》雲:“吾鄉徐天池先生,生平諧謔小令極多。如……《黃鶯兒·嘲歪嘴妓》:‘一個海螺兒在腮邊不住吹,麵前說話,倒與旁人對’等曲,大為士林傳誦,今未見其人也。”按今所見《嘲妓》的《黃鶯兒》,凡二本,一見《南宮詞紀》,題孫伯川作;一見《浮白山人雜著》(?)中,皆無伯良所引諸語,可見其必為擬曲,非文長作,(此二本所錄《嘲妓》的《黃鶯兒》,相同者頗多,似即同出一源)而文長作今反不傳。
王稚登、張琦二人在萬曆甲寅(1614年)所編的《吳騷集》,未錄沈寧庵所作隻字片語;後三年,張琦、王輝複編《吳騷二集》,寧庵之作,入選者也僅《惜春》的《集賢賓》“枝頭幽鳥”等二曲。可見當時的詞人們和蘇州沈氏,原是很隔膜的,其作風也不甚同。寧庵重本色,而百穀諸人則仍保守著梁辰魚《江東白苧》所留下的傳統的典雅的特質。蓋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吳騷二集》惜未見)。《吳騷集》的作者們,除已見於前的諸家外,複有李複初、陸包山、王雅宜、許然明、梅禹金、王百穀、張琦及二酉山人等;《吳騷二集》複有範夫人、吳載伯、錢鶴灘,淩初成、杜圻山、清河漁父、蔣瓊瓊、謝雙、張少穀、沈寧庵、漁長、陳海樵、吳無咎、周幼海、張孺彝、景翩翩、宛瑜子、張伯瑜、揭季通等。惜餘所見《吳騷二集》缺其後半,故自謝雙以下,其詞無從得見。淩初成在此已嶄然露頭角。王輝、張琦皆武林人,故所選也獨詳浙人。這些人大都皆未受沈璟的影響者,他的影響,要到了天啟、崇禎間方始大著。
李複初未詳其裏居。《吳騷》錄其《漁父》:“恨隻恨難逢易別”一闋,是很露骨的情詞。陸包山名治,他所作,《吳騷》及《二集》各錄一闋。像《畫眉序犯二郎神》:“煙暖杏花明,芳草東風燕子輕,羅袖上傷春數點啼痕”,是如何的逼肖《江東白苧》的作風。王雅宜(1494—1533)名寵(王寵見《列朝詩集》丙集卷十),直隸蘇州人。《吳騷》兩集,錄其曲獨多。像《香遍滿》:“一春長病,香肌近來偏瘦生。簾外鶯啼春又盡,薄情何處行”;《傍妝台》:“無睡數流螢,乳鴉啼散玉屏空。舞衫清露涼金縷,層樓十二與誰同”;《步步嬌》套:“睡起嬌無力,窮愁莫可當。聽玎風韻簾鉤響,清溜溜竹莢茶煙漾,碎紛紛日映晴絲蕩:混攪碎離人情況;總有良工,畫不出相思模樣”(《江兒水》)。在典雅派的作家中,他的許多曲,確可算得是很鮮妍很新警的,故選家是那麼的喜愛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