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是勤奮的天才作曲家。他常常手執歌德、海涅、莎士比亞等的詩作,在室內徘徊,突然伏案,在紙上疾書,幾分鍾就完成了一首名曲。因為自己沒有鋼琴,立刻挾了歌譜跑到附近的小學校借鋼琴彈,歌唱給朋友們聽。他晚上常常戴著眼鏡就宿,一醒即起,伏案作曲,連盥洗、更衣都忘卻。有時正與朋友說話,忽然樂思湧起,就一麵說話,一麵疾書。《聽啊!雲雀》15分鍾作成。他隻要通讀一首詩,頭腦中就流出很美麗的旋律。有的評論家說他的歌曲不是“作出來的”,是“流出來”的。雖然所有的作曲家都富有靈感,而舒伯特的靈感更為活潑自然。他的音樂簡直像泉水似的從內心湧現出來,靈感突現時,他甚至來不及把它記下來。舒伯特從少年時代起,對歌曲創作就駕馭自如,得心應手,如魚得水。他創作的歌曲都源於靈感,而落筆之後,又極其自然,猶如出水芙蓉,不事雕飾。
在他貧困的生活裏,舒伯特靜靜地以音樂來發泄那深切的哀愁。有一位朋友問他怎麼能作出這麼多歌曲,他回答說:“我是每日作曲的。一曲作完,一曲又開始。”所以,他18歲的時候,已經作了144首歌曲。樂曲像流水一般,源源不絕地從他的筆尖流出。今天,我們時常在音樂會上聽到的富有強烈戲劇情緒的歌曲《魔王》,就是舒伯特18歲時用歌德的詩譜成的。那動人旋律,像鏡子一樣照出詩的姿態。泉水般的樂句,不停地流瀉,到後來,連舒伯特自己都記不清寫了多少作品。有一次,他把新作的歌曲送給一個朋友。過了兩星期之後,又去訪問他的朋友,聽見這朋友正在唱這歌曲,舒伯特聽了之後,似乎很感動,問他的朋友:“這歌曲很不壞呢!是誰作的?”舒伯特16歲以前的作品,大部分沒有下落,當然無法計算。僅後來的15年,就作了600多首珍貴歌曲。其他還有交響曲、鋼琴曲、歌劇,以及最著名的《未完成交響曲》等400多件作品。
舒伯特向出版界送去了歌曲《魔王》,卻被退了回來。舒伯特就像那個發著高燒的孩子,命運之父騎在馬上,他抱著舒伯特,在霧氣雨點的夜色中奔馳……孩子說:“父親,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那美麗迷人的歌唱嗎?”父親說:“孩子,不用擔心,那是風吹樹葉的聲音。”而魔王卻惡狠狠地說:“下來!下來!我就要把你抓過來!”出版界的門路堵死了。於是,幾個熱心的朋友,找人印了100本舒伯特歌曲集,很快就銷售一空。維也納的幾個出版商表示願意再版發行舒伯特歌曲集。他們糊弄這個不懂生意經的歌王,以300元左右的低價,買去了這些歌曲及插圖的全部版權。舒伯特急於弄到一點錢,用來照顧肚皮,他完全忘了將來還可以抽版稅的事。也許,他低估了自己的才華,他沒有料到他的歌曲會掀起那麼大的熱潮。兩年之後,他的出版商,僅僅靠一首歌曲——《流浪者》——的出版發行就牟利百萬。而舒伯特依然戴著眼鏡,清風兩袖,人若餓鬼。舒伯特隻能做一個無冕的歌王,一個挨餓受窮的歌王。對於這個年輕的歌王來說,憑音樂賺錢顯然不是他的職業。
更有趣的是,在舒伯特一生中,他始終沒有充分地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才華與力量究竟在哪裏。他對於自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歌曲作者這一事實,隻是抱著淡漠的態度。作曲在他是如此簡單,一首歌曲揮手即寫成,寫完了他就把譜子扔到抽屜或布滿灰塵的廢紙簍裏,是被朋友們拿去了,或是被掃帚清除了,舒伯特才不去理會哩。每當他聆聽巴赫和亨德爾這類大作曲家的音樂時,他常常要扼腕歎息,往往激動得嘴巴要發紫發青。顯然,舒伯特把音樂事業看得太重,而他對音樂又是如此虔誠,以至於他認為自己的歌曲,隻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
舒伯特的抱負是創作歌劇。他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意大利歌劇作曲家羅西尼,因為羅西尼的音樂天才使自己名利雙收。從前的大音樂家亨德爾和莫紮特,都曾在歌劇中取得過輝煌的成就。舒伯特躍躍欲試,決心借助歌劇的力量,刷新自己的經濟和名望。這對一個湮沒無聞的藝術家來說,舒伯特的強烈的表現欲是可以理解的。雖然他在不停地創作,但他囊中無錢;雖然他寫的作品優美絕倫,但無人問津。在這個紛嚷喧囂的世界中,舒伯特始終生活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好像他不是生活在這個時代,好像他僅僅是個埋在灰塵中的古代音樂家。舒伯特不甘心,他要向世界釋放他天才的能量。他要抓住一切機遇向這個世界證明他的存在!這就是舒伯特為何要像唐·吉訶德那樣,不顧一切地衝向歌劇這架“大風車”的原因。
炎炎的夏日,舒伯特坐在悶熱的鬥室裏,寫呀,寫呀。餓了,他就啃一塊麵包,喝一杯清水。有時,連水和麵包都沒有。不是因為沒有錢,就是因為他不願停下筆為肚皮服務。長時間的伏案,累得他腰不能直,雙目腫痛。偏著頭去看曲譜,弄得嘴巴都歪斜了!汗水不停地淌,稿紙也被濡濕了。可恨的是,蚊叮蟲咬,燈泡的黃光像鬼火。房東要不著房租,就摔盆摜碗,攆他滾蛋! “舒伯特,你得挺住。”舒伯特在內心中告誡自己。他還用一張小紙條,抄上盧梭的一句格言:“重要的是行動!”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一改自己漫無邊際,喜愛幻想,興筆寫來的創作習慣。時光不再,得及時努力!
終於,舒伯特寫了一部輕歌劇《雙生兄弟》。這部歌劇隻演了6場,觀眾和新聞界反應冷淡。批評家認為,歌劇裏有些純抒情的片段是十分優美的,但就整個來說,這部歌劇缺少舞台上所需要的戲劇性。舒伯特理想的額頭上,碰了一個大包。但他不甘就此罷休,他還想向前衝刺。他又著手寫了一部題材嚴肅的歌劇——《魔琴》。然而,反響更加冷淡。看來舒伯特的天才,在歌劇的胡同裏,他的力氣使錯了地方。舒伯特失敗了。他傷心,他失望,他連哭泣的眼淚都沒有。於是,他又回到歌曲創作上,一首又一首歌曲,訴說他失望的情懷。舒伯特長歌當哭,他的朋友們聆聽著,聆聽著青年歌王的歌曲,既為他的命運悲哀,又為他的才華驕傲!
世界就像一個舞台,每個人都扮演了一個角色。可是,舒伯特,你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呢?為什麼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舒伯特惆悵而苦悶,音樂已不能抒發盡他內心的憤懣,煙鬥也無法把一腔的愁緒化作雲煙。他貪起了杯口之物,而借酒澆愁愁更愁!巴伐利亞的啤酒把他醉倒在酒吧裏,朋友們來找他,他也隻是心不在焉地打聲招呼:“喂,你好。”就這樣,把世間的一切都打發走了。他依然在作曲,不停地作曲,有酒就更能作曲。他無所用心地在那裏寫呀寫呀,簡直達到了“李白鬥酒詩百篇”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