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爾

誰讀過大詩人拜倫的敘事詩《貝波》,誰就不能不對那個燦爛奢華的水上城市——威尼斯,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

在蔚藍碧澄的天空之下,意大利的威尼斯,宛若水上的明珠,以它無窮的魅力,吸引著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威尼斯,是一篇光怪陸離的童話,奇奇怪怪的故事隨時都可能發生。人們對威尼斯的向往之情,就像孩子們帶著無限遐思的激情,聽外婆講紅寶石和飛毯的民間傳說。詩人用抑揚頓挫的語言,音樂家用悠揚宏麗的旋律,畫家用斑斕繽紛的色彩,舞蹈家用婀娜多姿的形體,歌唱家用婉轉圓潤的歌喉,各呈絕技爭芳鬥豔。聽說,那個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安徒生,就是在威尼斯的一家破舊不堪的旅館裏,借助賬房先生玻璃瓶底的一點點藍墨水,寫下過馳名世界的童話。

就在拜倫寫下風俗畫卷般的諷刺敘事詩《貝波》的110年前,即1707年,有個年輕的小夥子,一路長途跋涉,帶著自己創作的滿滿兩箱子曲譜,越過峰頂積雪的阿爾卑斯山,像朝聖徒那樣,懷著虔誠的心情,來到意大利。他的足跡曾踏遍意大利的名勝古跡。佛羅倫薩的斜塔,羅馬的龐貝城,巍峨雄壯的梵蒂岡,富有南歐特色的橄欖,葡萄,白鴿,噴泉,大理石的塑像,青銅的城徽,海上的日出日落,這一切都令人耳目一新!最後,他盤桓在威尼斯,把這風光旖旎的異國水上城市,當作自己流連忘返的家園。

很快,威尼斯人就知道了這個陌生的小夥子的名字叫亨德爾。聽過他彈奏鋼琴的人,開始為他那爛若星群的音響所震動。一向有見識有頭腦的威尼斯人,也開始為這個相貌平常的年輕人所折服!他是意大利最有名氣的作曲家斯卡拉蒂父子的密友。小斯卡拉蒂是如此傾慕他的才華,當人們提到亨德爾的大名,小斯卡拉蒂都要在胸前劃個十字。

這真是妙不可言!亨德爾本是滿懷向往之情,帶著玫瑰色的理想和夢幻,去朝拜那在音樂領域中遙遙領先的——意大利的歌劇、清唱劇、神劇,天主教最高統治中心焚蒂岡的彌撒曲。沒想到,在這音樂的故鄉,音樂的聖地,亨德爾驚喜地發覺自己的名字竟像一支神奇的樂曲,傳遍了整個意大利。就連他隱瞞著自己身份旅行,也會被好事者認出來。在威尼斯的歌劇院,亨德爾的歌劇受到聽眾的一致好評,亨德爾演奏的風琴受到人們交口讚譽。這意外的成功怎不令亨德爾心花怒放?這嶄新的輝煌怎不令亨德爾痛快淋漓?這一年,亨德爾才不過22歲,威尼斯已公認他是一個非凡的天才音樂家。

“真是太棒啦!”亨德爾春風得意地對自己喊了一聲。

年輕的音樂家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感到自豪。79年之後,他偉大的同胞歌德也來到威尼斯,歌德觀看了一次演出之後,在日記中寫道:“觀眾一同參與演出,台上台下融為一體。白天,在廣場和岸邊,在遊艇上和宮殿裏,買者與賣者,乞丐、船大、女鄰人,律師及其對手,熙來攘往,各守一攤,說東道西,吆三喝四,連唱帶耍,又罵又吵。入夜,他們便到劇場去,看和聽他們白天的生活……”歌德感興趣的是威尼斯的人民和人民豐富多彩的生活,他還宣稱:“過去的人民比今天更有人民的氣派。”亨德爾沒有留下這樣的日記,但他充分地感受到了“具有人民氣派”的威尼斯,是值得他熱愛和留戀的。意大利使他入了迷,他要永遠留在意大利。直到後來,一項更有吸引力的建議,才使亨德爾改變留居意大利的決定。他向威尼斯的朋友們揮揮手,便匆匆地返回自己的祖國——德國。

霧散了,

天空澄明,

風神從皮口袋裏鬆開

捆著暴風的綁繩。

吹起了風,

船夫在移動。

快! 快!

劈開波浪疾行;

遠方臨近;

陸地已入我視野中!

愉快的行程還沒有結束,新的前程又已在眼前展開。亨德爾心潮澎湃,壯誌滿懷。他看到乘風揚帆的船兒,劈波斬浪,向著既定的目標馳去,他不禁也要張開雙臂,義無反顧地向著自己理想的彼岸馳奔。

1685年,大約在巴赫誕生前一個月,就在德國的哈雷,喬治·弗裏德裏希·亨德爾出世了。就像我們中國的李白和杜甫,被人們稱為詩歌史上的“雙子星座”那樣,人們也將巴赫和亨德爾稱為音樂創作上的偉大的“孿生兄弟”。盡管人們喜歡把他倆聯係在一起,可是他們卻走著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巴赫擁有一個穩定的家庭,身邊子女眾多,和所有結過婚的人一樣,他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日,對於家庭的眷戀遏製了他漫遊外麵世界的念頭,因此,他的一生都是在自己的祖國——德國度過的。亨德爾卻與巴赫相反,他終身未婚,喜歡冒險,年紀輕輕就到過許多地方,對於他來說,異國的風情比故鄉的麥地更令人留戀。有時,他自覺而真誠地認為,自己的生命是為了奉獻給偉大的音樂事業的。也許是因為巴赫出生在音樂世家,對於音樂的世界,他能夠自始至終地保持一種顧盼自雄的良好感覺。而亨德爾卻沒有這份福氣,家裏的人對音樂一竅不通,以至亨德爾盡管在年少的時候就有了深厚的音樂造詣,但是,在他作為藝術家的敏銳的直覺裏,他明白音樂世界是如此廣闊浩瀚,任何一個方向,都值得他去付出一生的努力和奮鬥!

有一幅著名的畫,畫著亨德爾練琴時給父母逮住了,母親揪著亨德爾的耳朵,父親咆哮地揮著老拳。亨德爾的父母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呢?這就要追溯一下亨德爾的家世。亨德爾的父親本是德國哈雷鎮的理發師,後來發跡做了外科醫生。亨德爾出世的時候,父親已63歲,母親才33歲。人們說,亨德爾的父親給了他一個成熟的腦子,母親給了他一顆年輕的心。所以亨德爾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另一方麵就是熱情洋溢地酷愛音樂。

這兩點恰恰成了亨德爾父子激烈衝突的焦點。父親作為曆盡滄桑老於世道的中產階級的一員,深知在這個世界上,拿刮胡刀或穿白大褂,都比做一名音樂師前程遠大。他諄諄地告誡兒子,那些露宿街頭的音樂師隻能與乞丐和流浪者為伍,在肮髒的貧民窟場所,沿街賣唱,難得溫飽。可兒子立誌要學音樂,不願意走老父安排的去做一名社會地位穩定的體麵律師的人生道路。

亨德爾6歲那年,他為自己弄到一架擊弦古鋼琴,那架琴本是父親附庸風雅為自己買的,後來扔到了廢物堆裏,可亨德爾卻如獲至寶。他把琴拖到閣樓上,躲在一堆髒亂的廢物中間,自己摸索著彈琴。於是,父母抓小亨德爾就像貓逮老鼠,小亨德爾躲避父母就像那些把連環畫放在課本下的小學生,心情越是緊張就越容易被發現。老父為了不讓他幹這種“無利可圖的職業”,竟然在盛怒之下,拿著菜刀,威脅說要剁掉他彈琴的手指。但老父終於無奈地發現,這孩子簡直是入了迷,竟喜歡那種往耳朵裏灌音符的傻事!瞧瞧他,每當教堂的鍾樓上傳來讚美詩的歌聲,小亨德爾就會豎起耳朵,讓樂曲像泉水一般不斷地流進他那樂感靈敏的耳朵裏。望著這個睜著亮晶晶的童稚的眼睛,雙手扒著百葉窗,把頭伸向窗外的孩子,老父不禁陷入深深的憂慮。此時,他想到了孩子的將來,想到那些窮困落魄的音樂師的命運,他簡直要詛咒——唉,那可是教裏傳來的聖樂啊。

父親終於不能扭轉兒子執拗的決定,7歲那年,他送亨德爾到鎮上的管風琴師紮索那裏,跟紮索學習音樂。不過,他仍然希望,這種音樂的愛好,僅僅是亨德爾年幼無知的一時興致,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會洗手不去再幹那種前程暗淡的音樂家的事業。事與願違,在父與子的拔河賽中,父親那頭用的力氣越大,兒子這頭就越發頑強堅定。

紮索不愧是一個優秀的音樂教師,一個啟蒙家,亨德爾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位引路人。明白自己學生的天賦,他循循善誘,教學得法,為這個小學生打下了堅實的音樂基礎。3年時間,亨德爾每星期都要寫一首經文歌,交給紮索批閱。作曲之餘,還跟紮索學習彈鋼琴,拉提琴,吹雙簧管,彈管風琴。紮索嚴格地培訓亨德爾:做事講效率,對待時間不許磨磨蹭蹭;一個藝術家,應該養成一種終生進行艱苦持久工作的習慣。在世界音樂史上,亨德爾是個最不知疲倦、創作速度最快的作曲家之一。不論他承擔什麼樣的工作,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效果把它完成。亨德爾作曲快速熟練,他樂思如湧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11歲那年,他已經創作了6首由兩個雙簧管和一個大管演奏的奏鳴曲。當人們偶然發現了他年少時期寫的這些作品,並把它們拿給他看的時候,他樂哈哈地說:“是呀,那個時候,我在拚命地作曲呢!”亨德爾的音樂最具有世界性,不受一時一地的局限,也得力於紮索讓他接觸歐洲各國的音樂時,所采用的視野開闊的教育。

正當亨德爾展開夢想的彩翎,在富於詩意的音樂空間自由翱翔時,他父親於1697年2月11日去世。一直違拗著父親意願的亨德爾,這時卻認真地考慮起父親的遺願。盡管現在他可以為自己自由地選擇未來的職業,然而,有一段時間,他還是像老父期望的那樣,在路德教辦的大學預科斷斷續續讀了5年書,17歲時考入哈勒大學攻讀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