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可夫斯基(2 / 3)

很快,在莫斯科音樂學院。柴可夫斯基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第一交響曲,標題為《冬日的幻想》。它是以俄羅斯民歌為基調,富有民族特色的交響曲。柴可夫斯基在音樂事業上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但是不久,他卻陷入了感情糾纏的漩渦,他自以為愛上了女歌星德西裏·阿爾托。她的雙目是那樣明媚,她的歌喉是那樣婉轉;柴可夫斯基從自己的蝸居裏跑出來,傻乎乎地向她表白,暈頭暈腦的打算同她結婚。忽然晴天裏一聲霹靂——阿爾托同一個西班牙男中音私奔了——這怎麼可能?柴可夫斯基驚駭失望,他無法忍受這嚴酷的事實。要知道他一直在心中編織著忠誠的愛情的花環,可這花環卻又能獻給誰呢?本來就有點神經過敏的柴可夫斯基,這時就更覺得心悸頭疼,消化不良,走在街上或在音樂學院指揮樂隊的時候,常常覺得腦袋瓜就要掉下來似的。他疑心別人都在竊笑他,議論他,他懼怕自己是否得了絕症,他覺得自己要嘔吐點什麼,心裏憋得難受,眼前時常一片黑暗……“噢,天哪!”他痛苦地呻吟著。有人建議他服用小蘇打。結果,他看錯了說明書,在一杯小蘇打裏,放了半茶匙開水,就端到嘴邊服用,這可讓他吃足了苦頭。水和小蘇打,他整個給弄顛倒了!可是,不論走到哪裏,他都帶著小蘇打,好像有了小蘇打,他才有了生命的保證。

不幸的戀愛,不愉快的經曆,反倒促使柴可夫斯基將親身體驗的創傷寫到音樂裏去。在世界上,幾乎沒有幾個作曲家像柴可夫斯基那樣,把自己的心靈真誠地熔化在自己的作品之中。當激情和精力沒有別的出路時,柴可夫斯基就一心撲到音樂創作上。他的《第一弦樂四重奏曲》、《第二交響曲》,根據莎士比亞作品而寫的音樂序曲《羅密歐與朱麗葉》,歌劇《暴風雨》,根據果戈理小說而寫的歌劇《鐵匠瓦庫拉》等,都是這一時期相繼問世的傑作。

哦,遙遠的幸福之光!一個受著命運之錘反複擊打的男人,他像飛蛾撲火一樣,挾著兩翼的音樂之風,向著那閃爍的光明奔去……這是柴可夫斯基一部歌劇的劇情。他愛用自己的作品剖白自己的心靈。

然而《羅密歐與朱麗葉》序曲的首次公演卻失敗了。那麼優雅的音樂,在甜蜜的愛情中包裹著巨大的痛苦,其中還有作曲家個人經曆的暗示。但是,人們沒有理解他。柴可夫斯基感到曲高和寡的痛苦。作為一名作曲家,他依然垂頭喪氣而又不屈不撓地奮鬥著。在沒有為世人欣賞之前,他還得滿懷屈辱與失敗之感,走一段漫長而又艱難的藝術家的道路。1874年至1875年,他又推出氣魄宏大、格調高雅的《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這是為尼古拉·魯賓斯坦譜寫的。可是,當他剛剛演奏完第一樂章,尼古拉院長就憤怒地站起來攻擊這部作品。柴可夫斯基異常驚訝,他弄不明白,院長為什麼要申斥這一樂曲是一部糟糕透頂、毫無價值、粗俗不堪、無法演奏的作品。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正是這部作品,於同年10月首次在美國公演,卻博得了觀眾熱情的掌聲。在波士頓,馮·布羅在演奏《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時,不得不應觀眾之請,返場重新將它再演奏一遍。

美國的音樂愛好者是公正的,而自己祖國的同胞卻令柴可夫斯基失望。在音樂學院裏,他冷漠,高貴,孤僻。在別人眼裏,他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一個風度迷人的藝術家。儀表堂堂,長於辭令,接人待物,彬彬有禮,這就是柴可夫斯基新的形象。但在骨子裏,他和任何人都保持著一定友好與尊重的距離。隻有一定的距離才能讓他有安全之感。

1875年,柴可夫斯基又創作了《第三交響曲》。1876年,他完成了舞劇《天鵝湖》。這部舞劇是如此成功,它為柴可夫斯基贏得近代芭蕾舞劇開拓者的榮譽。但是,《天鵝湖》的首演卻是非常拙劣的;這一優美的樂曲直到作曲家逝世後,才得到充分表演的機會。

36歲了,柴可夫斯基還在音樂大海上漂流。無垠的大海,何處是盡頭?有一次他對朋友說:“你感到奇怪嗎,一個已經有了成就的人居然會抱怨命運不濟?噢,成功決不能補償痛苦……”唉!這是音樂的大海?這是心靈的大海?這是痛苦的大海?柴可夫斯基說不清楚,他感覺到人生就像在大海上掙紮,漂流……

讀書、寫作、散步,除此之外,柴可夫斯基還能做什麼呢?他害怕和人接觸,他害怕友誼,他害怕愛情,有人是這麼說的。連別人對他的崇拜,連別人給他的名譽,他也極力回避。但是,有一個人,的確在真誠地關注他,並且成功地“接近”了他。那人就是梅克夫人。

梅克夫人是一個富孀,她總是呆在自己的莊園裏撫弄一大群子女,閑餘的時間都消磨在音樂上。她與柴可夫斯基素未謀麵,但卻從他的音樂中,接觸到柴可夫斯基的靈魂。“多麼高尚的音樂啊!有點傷感,但這正合我的胃口。”她感歎地自言自語。她開始寫信給柴可夫斯基,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對音樂家的仰慕之情,並請求他繼續創作下去。他們進行了通信聯係,並發展了不同尋常的友誼。梅克夫人對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懷有極大的興趣,並且定期給他提供資助,以改善音樂家經濟拮據的狀況,使他可以安心地作曲而不必為衣食發愁。柴可夫斯基是一個高傲而敏感的人,要他接受別人的經濟援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梅克夫人卻說,是她請求音樂家為她作曲,這點資助僅僅是對他的勞動支付的報酬。

柴可夫斯基的生活有了新的起色,但是他依然悶悶不樂。於是,柴可夫斯基的哥哥勸他結婚,他認為結婚可以改變柴可夫斯基的苦悶和憂鬱。也正是這個時候,一位固執而美貌的女學生,接二連三地寫信給柴可夫斯基,聲稱要嫁給他,否則她就隻有自殺這條路可走。1877年7月,柴可夫斯基攜帶他新婚的妻子,乘火車離開莫斯科到外地去度蜜月。對柴可夫斯基來說,這哪兒是什麼蜜月,簡直是一場災難。當妻子坐在他身邊向他微笑,侍候他,為他倒茶,為他解鞋帶的時候,他卻想獨自一人蜷縮到沙發的角落裏。他不能夠扮演丈夫的角色,他拒絕妻子接近他!他向梅克夫人驚呼:“這是7月18日,自我結婚那一天以來,我就無法忍受,苦惱的生活還在拖下去,我喝了很多的酒……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但我憎惡婚姻……”天哪,他竟不能再忍受下去!他把衣領翻起,帽子擋住眼睛,衝出寓所,盲目地在黑黝黝的街道上亂跑。在不知不覺中,他跑到莫斯科河邊。他走進河裏,冰涼的河水一直淹到他的胸部。他在水裏站了好久,然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他巴不得自己患感冒,得了肺炎,從而一命嗚呼。

柴可夫斯基認為結婚是不幸的,可他已經結了婚,所以他是不幸的。因為婚姻帶來的不幸,幾乎使得他神經錯亂,以致他覺得隻有自殺才有出路。在這關鍵時刻,他的兄弟和梅克夫人幫助他度過了這一難關。梅克夫人寫信給他:“上帝會幫助你的,彼得,你會複元的,音樂將再度引起你的興趣,充實你的生活……你將為我們的下一部交響曲而工作。我們的交響曲!”

無奈之下,他便僑居瑞士和意大利,一麵療養,一麵從事創作。有時他也返回俄國,梅克夫人每次都要邀請他在自己鄉村別墅裏住上一段時間,讓他專心致誌地寫作。

在同一個莊園裏,他們總是安排好時間表,避免相互見麵。其實,他們彼此已見過各自的照片,有時在一個音樂廳裏聽音樂,彼此也可拿望遠鏡觀望對方,但是,他們從未“正式”見過麵。奇怪的是,梅克夫人家開篝火晚會的時候柴可夫斯基卻躲在樹後;瞧著她們全家,那個身材修長,態度高傲的女人,當然就是梅克夫人了,而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便是她的女兒米洛契卡。看著這一家人在篝火邊歡笑、喝酒、唱歌、講故事……柴可夫斯基的心情感到特別愉快。米洛契卡也非常喜歡“彼得叔叔”的音樂,她很想和柴可夫斯基見一麵,但是,柴可夫斯基——她的“彼得叔叔”卻拒絕了。

在烏克蘭,柴可夫斯基在梅克夫人的避暑花園做客,向她的仆人發號施令,乘坐她為他準備的馬車出遊。兩人就隔著草地書信來往,柴可夫斯基還能夠聽到梅克夫人和她孩子的嬉笑聲,但是,他們絕不見麵。可是有一天,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計算錯了時間表,兩人同時外出,馬車在街上相遇,柴可夫斯基無意中一抬頭,正好碰上梅克夫人的目光。他們相互注視了片刻,柴可夫斯基一言不發,隻是鞠了一躬,梅克夫人也以同樣的方式點頭還禮。馬車一錯而過,柴可夫斯基沒有回頭。他回到家中,立即寫了封信給梅克夫人:“請原諒我疏忽大意。”可梅克夫人對這次不期而遇感到高興,她說:“這次偶遇讓我確信,你就在我附近。”

在此之後,柴可夫斯基向梅克夫人送去了他的《第四交響曲》改編的鋼琴曲。“快樂仍然存在,為別人的幸福而感到高興,這樣,你就能夠生存下去。”柴可夫斯基在樂譜後加了這樣令人激動的附言。梅克夫人悉心地研究了這首樂曲,整整兩天兩夜,她沉浸在旋律的光輝中,不吃也不睡。然後,她給柴可夫斯基寫信:“我愛你勝過所有其他的人,我對你的重視超過了世上的一切。如果這封信使你感到不安,請原諒我。我已經表露了我的心意,其原因就是——你的交響曲。”

真正令柴可夫斯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妻子,盡管他們已經分居了,但是他的妻子卻不肯離婚,這使他無法擺脫婚姻的束縛。當柴可夫斯基一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他就心悸。他寫道:“如果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你體驗過愛情的幸福嗎?’我的回答是:‘沒有,沒有,一點都沒有!’但是,如果問我是否能理解愛情的巨大威力,那麼我將回答:‘能夠,能夠,能夠!’在我的音樂作品中,難道我還沒有盡最大的努力去表達愛情的痛苦與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