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消瘦,夢魘,心悸,神經質,婚姻的折磨讓他苦不堪言。他拚命地喝酒,借酒澆愁,酒醒後便是憂鬱的絕望。柴可夫斯基,難道你就如此萎靡不振了嗎?柴可夫斯基,難道你就如此無所作為了嗎?要奮鬥,要鼓起勇氣,要敢於麵對痛苦和命運!工作吧,老兄!柴可夫斯基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呼喚著自己的良心和骨氣。他要拯救自己,用工作來拯救自己。於是,他苦苦地掙紮起來,把自己弄得像個上緊發條的機器,一刻不停地工作著。
現在,他給梅克夫人寫信,隻談音樂。“當一個新的想法出現,並且開始形成的時候,字句不能描寫我的激情的。我忘了一切,成了一個狂人,全身戰栗。想法接連出現,我簡直無暇勾畫出它的輪廓。有時,在這樣的過程中,外界的幹擾就會使我從催眠狀態中醒來。門鈴的響聲,仆人走進屋子,時鍾敲起,提醒我還有日常的事務必須料理……”
1880年,柴可夫斯基40歲。人生已入不惑之年。此時,柴可夫斯基早已聲名遠揚。他在許多城市作過十分成功的音樂旅行——倫敦、德累斯頓、巴黎、日內瓦、柏林、漢堡、布拉格、萊比錫——所到之處,榮譽和盛名接踵而至。但是,柴可夫斯基卻是個表麵歡快,內心鬱悶的作曲家,他極力回避自己的聲譽,旅行時也常常隱瞞自己的身份。在莫斯科,為了回避川流不息的來訪者,他在自家的花園裏釘了一塊牌子“彼得·伊裏奇·柴可夫斯基。待客時間:星期一和星期四下午3時至5時。其餘時間不在家中,請勿按鈴。”在他聲名大噪的時候,他的內心世界依然有所保留,他隻向他的“恩人”梅克夫人表白:“你才是世界上惟一能使我十分快樂的人。”
奮鬥終於有了結果,巨大的成功就在眼前。在尼古拉·魯賓斯坦逝世時,莫斯科音樂學院提名由柴可夫斯基接替院長工作,柴可夫斯基婉言謝絕了這一提議,他要集中更多的精力來從事創作。他寫信給梅克夫人:“我的音樂受到各方麵的好評。整個上午,我通常是看樂譜校樣,看完以後,校樣就立刻送到印刷廠。”時間已變成最寶貴的東西了,定單一個接著一個來,他的交響樂和序曲受歐洲各地音樂聽眾的喜好,甚至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他的斯拉夫音樂所得到的也是一片讚美之聲。柴可夫斯基忙得不可開交。“從前,我可以躲進我的洞穴自成一統。隻要有書籍和樂譜與我為伴,我就心滿意足。”而今,他也被功名陶醉了,他開始從洞穴裏爬出來,從容地應接他的音樂愛好者。他在歐洲各地指揮自己的音樂作品,每次都受到熱烈的歡迎。
在巴黎時,柴可夫斯基看到比才的《卡門》公演,傾城觀眾熱情洋溢,空前的盛況令柴可夫斯基浮想聯翩,感慨萬千。回國後,他便成功地創作了大型歌劇《葉甫蓋尼·澳涅金》。此外,他創作的鋼琴套曲《四季》、《斯拉夫進行曲》等,也都是名噪國際樂壇的藝術珍品。
柴可夫斯基的創作時代,正是19世紀俄國社會思想的革新時代。那時俄羅斯的革命民主主義者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布羅留波夫等人的思想深入到藝術的各個部門。熱愛人民,熱愛祖國的思想,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中也得到體現。他說過:“我要不遺餘力地使我的音樂,能夠給更多的人一些幫助和鼓勵。”他懂得生活在沙皇俄羅斯時代的人民的痛苦,他們的眼淚和希望。他用音樂描繪那些為幸福而鬥爭的人民的形象,告訴人們:“幸福是可以到達的。”他鼓舞人們必須戰勝命運,掃清擋住人類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他在一部具有革命傾向的歌劇《禁衛軍》裏,表現了他對當時人民所受苦難的同情和憤慨。沙皇禁止了這個作品的上演。
柴可夫斯基生活在人民中間,從人民生活中吮吸豐富的滋養,作為創作音樂的基礎。他的音樂充滿了民族風格,使俄羅斯音樂成為世界藝術中的珍品。他的《弦樂四重奏》中的主題,就是他聽的一個泥水匠在做工的時候,唱的一個俄羅斯民謠音調。
有一年,柴可夫斯基來到基輔附近的卡明卡,住在他妹妹的莊園裏,準備寫一部弦樂四重奏。他苦思冥想了許多天,可一直找不到自己滿意的旋律,為此,他十分著急和苦惱。一天清晨,他到森林裏去散步,邊走邊構思自己的作品,可是半天時間過去了,腦中仍然是一片空白。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剛邁進門檻,就聽到花園裏傳來濃厚的歌聲,那歌聲沉鬱、傷感、真切、動人,柴可夫斯基禁不住高叫:“這不正是我要尋找的音樂主題嗎?”於是,急急忙忙走進花園,找到那位唱歌的泥水匠。泥水匠就告訴他自己唱的這支歌叫《孤寂的凡尼亞》,是一首俄羅斯民歌,柴可夫斯基記下這首民歌的歌譜,興衝衝地對這位泥水匠說:“謝謝你,老師!”不久,柴可夫斯基就以這首民歌的音調為素材,創作了著名的《弦樂四重奏》,又名《如歌的行板》。那如泣如訴的旋律,深刻而又形象地抒發了沙皇統治下俄羅斯人民抑鬱與痛苦的感情。
大作家托爾斯泰聽過這段音樂後,眼裏飽含著淚水,他說:“我已經接觸到忍受苦難的人民的靈魂深處了。”
五月,俄羅斯北國的春天到來了。柴可夫斯基和他的朋友們,常到莫斯科郊外散步。村中的農民們唱歌,跳舞,一種淳樸,清新的民謠和民間舞蹈,深深地保留在柴可夫斯基的心中,後來,他就在《鋼琴三重奏變奏曲》中表現出來。類似這些情況是很多的。如俄羅斯民歌《花開了》,在第一交響樂尾聲部出現。烏克蘭民歌《田野裏一枝小白樺樹》,在第二交響曲裏出現。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許多民間音調,常在他的作品裏反映出來。這也豐富了俄羅斯的音樂文化。
柴可夫斯基從人民生活中得到創作的源泉,使他的音樂作品被人民所喜愛,並得以在世間流傳。正因為這樣,他常說:“我沒有一天中斷過工作,剛剛完成一部作品,已經感到了新的又痛苦又愉快的創作欲。”
柴可夫斯基在鄉村居住時,不管天氣如何,他都照例外出散步,有時他獨自作很長的散步,在散步中構思他的作品。有時和友人,或連彈鋼琴,或朗讀小說。他的精力充沛,讀書,作曲,散步,從不倦怠。
光明終於戰勝了黑暗,歡樂終於取代了痛苦,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誕生了,在這部作品裏他表達了多少美好的憧憬啊!然而,他與命運的鬥爭並沒有結束。至1890年,他完成了意大利風格的歌劇《黑桃皇後》,發表了弦樂六重奏《佛羅倫薩的回憶》,次年,又著手創造歌劇《約蘭塔》及舞劇《胡桃夾子》。
柴可夫斯基創作已至巔峰,正是這個時候,另一聲霹靂從天而降,命運又給了他一次新的重創。當時他正準備去美國,梅克夫人寄來一封信,短短數語,冷峻,堅決,並宣告他們之間的友誼到此中斷。柴可夫斯基一時茫然失措,他不明白梅克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感到煩惱,心痛,仿佛覺得天旋地轉,好像他已被流放到世界最寒冷的西伯利亞。這些年來,梅克夫人的友誼一直是柴可夫斯基的精神支柱,而現在,這個精神支柱倒塌了!柴可夫斯基並不清楚,梅克夫人破產了。他的耳邊隻響著一個聲音:“她對我的音樂感到厭倦了……”他給梅克夫人寫信,但都是石沉大海,渺無回音。柴可夫斯基絕望地哀呼:“這種情況已經發生,我對人們的全部信念,對世界的全部信任一起顛倒了過來。我不會有平靜可言了……”梅克夫人的一個朋友告訴柴可夫斯基:“她病得厲害,她非常不安,不能再像往常那樣給你寫信了。”
柴可夫斯基毫無辦法,他怏怏不樂地乘船抵達美國,在幾個月內,他已蒼老了許多。這個看上去已年過花甲的老人,其實隻有50來歲。他在一片歡騰聲中走進紐約。從前為哥倫布發現的新大陸,此時拜倒在柴可夫斯基的腳下,他成了新世界崇拜的偶像。百萬富翁、貴婦、教育家、政客、記者、投機商、車夫,全都對他奉承之至。而柴可夫斯基的心並不在這裏,他急急忙忙地回到他的祖國。
高山就要崩潰
巨柱就要倒塌
哲人也要死亡了
音樂家的樂曲也要告終了……
創作已至巔峰,榮譽已至巔峰,剩下的隻是彌留的日子。法蘭西學院選他為會員,英國劍橋大學贈他名譽博士學位。而他卻要對一切告別了。他在創作最後一部作品,一首挽歌,一首從心靈中流出來的哀歌,一首對消逝了的友情所作的告別曲。“我認為這是迄今為止我寫出的最好的一部作品,至少,我知道這是最最真誠的一部作品。”這一作品的旋律如此之美,以至作曲家都被它感動得流出眼淚。這就是《悲愴交響曲》。隻有“悲愴”這兩個字,才能涵蓋所有的痛苦,悲哀和眼淚。在“悲愴”裏,同時也充滿生命的鬥爭與最激動人心的歡樂。有人認為這部交響樂寫的是一個人的幻想、欲望、愛情、鬥爭、勝利和終結。
1893年,他在彼得格勒指揮《第六(悲愴)交響樂》的演出,獲得極大成功。公演後的第三天,柴可夫斯基被一群青年擁到一家酒館。當時霍亂正在那裏流行,他不小心,喝了一杯生水,當晚就生病了。過了4天,這位偉大的音樂家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結束了他那悲愴的一生。終齡53歲。
柴可夫斯基雖然離開了人間,但他的音樂卻給予世界人民很大的鼓舞。他生前旅行過德國、意大利、瑞士、法國、英國、美國、捷克等地,到處受到人民的歡迎。他把自己的成就歸功於哺育他的俄羅斯祖國。一次,他在捷克給朋友信中說:“善良的捷克人十分喜愛我,他們多麼興奮啊!但這一切並不是對我個人的,而是給予我親愛的俄羅斯的。”是的,今天的人們能聽到柴可夫斯基的舞劇《天鵝湖》,歌劇《葉甫蓋尼·澳涅金》,交響樂《悲愴》,管弦樂《1812年序曲》等音樂,以及大量的鋼琴曲、弦樂曲、小提琴曲、交響詩、歌曲音樂,都是俄羅斯哺育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