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紅霧彌漫地動山搖,也沒有黑雲壓城電閃雷鳴。澄淨的天空平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
可普天之下卻有那麼一些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事物,或神色凝重,或麵容清淡,盡管天可各一方,可他們的視線卻全部交彙在了北方的盡頭。這些人知道,天下於這平靜之中已發生了異變。因為他們或係於腕間或納於懷中的細小銅鈴,發出了流水穿過石縫般細微的聲響。因為他們甚至隱約可以聽到,百裏之外荒山野魂發出的鋪天蓋地的哀嚎。因為他們除去樵夫、書生、商人或者歌伎這層身份外還有一種隱瞞於世的身份,他們是煉妖師。
全天下的煉妖師都感覺到了,北方辰位,有人煉出了血妖。
“紫薔,你說若當初我選了紫衣,而你穿了我的紅衣,那麼我會不會就叫了你的名呢?”粉衫白裙的女子親熱地挽住身邊的紫衣女子。
“墨和怎麼會憑件衣服而取名字。”紫薔任由笑容甜美的女子搖晃著手臂,“紅薇,自那日後再沒見你穿過紅色,其實你和紅色很相配呢。”
因為我很討厭紅色呢,那日是你先拿走了紫色。紅薇輕輕淺淺地笑。
細雕紋飾的走廊上,墨和遙遙望著涼亭內嬉笑作一團的兩個女子,平日裏總是維持一條直線的唇終於扯出了一抹淺笑,那雙深邃的眼中流露出的是隻有在不經意的時候才會漫溢出的溫柔寵溺。
紅薇說他,白白生了張絕世的麵容卻連笑都不會,實在是可惜了。又說,這樣的一張麵皮長在男人身上實屬資源浪費。這個女子眼中,永遠燃著澆不滅的挑釁火焰,一如他初見她時。
那日,她倆自屏風後轉至他麵前。紫衣的女子溫靜如月,眼中滿是怯怯地不安。紅衣的女子瞬間灼了他的眼,隻覺滿目都是烈火舞旋。
是他給她們取了名,留在身邊。
紫薔。紅薇。
又燃了根燭。開了窗,夜風衝淡了屋內悶熱的空氣。
守著燈燭,紅薇轉著左手腕上的青石手珠。沾染了皮膚的溫熱。
這手珠是墨和給她的,說能佑她心神,囑咐她不可離身片刻。從此,她便一直戴著。
池塘對岸的屋子早就熄了燭火,縱使如此,想必紫薔也還沒有睡吧,她一定也和自己一樣在煩惱著,為了同樣的事情。
傍晚的時候,墨和告訴她們,說明天會有個人來帶她們之中一人離開。這是他答應送出去的禮物。
言下之意,紫薔和紅薇,一開始就是他所準備的禮物,她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被贈與他人。
墨和的聲音和以往一樣沒有起伏的情感,紅薇瞧見紫薔瞬間蒼白了雙頰。她何嚐不知,這女子,一直心係著墨和。
微微垂下眼簾,藏住了眼中流轉著的情愫,紅薇伸手關上窗。紫薔,你不用擔憂,就像我把紫衣讓給你一樣,墨和終究也會是你的。
翌日,紅薇穿了緋紅的綢裙,描了精致的眉黛。傾國傾城的笑緩緩漾開,迷了所有人的眼。
落然便問墨和要了紅薇。
落然的眼神,比墨和要溫暖得多。紅薇在心裏悄悄地比較。附耳在紫薔耳邊,“不用我叮囑你也會好好照顧墨和的吧,紫薔。”
轉身對墨和笑,說,“我穿紅色,好不好看?”
然後她看到了墨和嘴角完美的弧度和眼中漫溢的溫柔。那個時候,她幾乎錯覺墨和是舍不得她的,但是他還是把她作為禮物送給了落然。
隻是從此以後每一個夜晚,紅薇都會記起墨和最後的笑容。放在心裏,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地觸摸。
她知道,能讓墨和如此上心對待的人絕非等閑之輩。隻是沒有想到如此溫文爾雅的落然,竟和墨和一樣是煉妖師。她瞧見他身上有和墨和一樣的銅鈴,她一靠近便會發出細水穿石的聲響。
紅薇是妖,紫薔也是。她們是墨和煉成的雙生妖。煉妖師給予她們生命,所以她們回報的必定是一生的服從。煉妖師給予她們名字,她們便接受,以後一旦他喚出她們的名字,無論什麼事情她們都無法拒絕。
因此,墨和輕輕一句“紅薇,那麼從此你就去盡心服侍落然吧。”她就隻能跟著落然行走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