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女郎

列寧格勒夏季。白夜。塔尼亞走出一家高級飯店,看見民警局的中尉已經在門口恭候她了。這對於她實在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塔尼亞是個稱職的護士,而她的兼職工作則是專接外國客的高級妓女,說得好聽些,叫“國際女郎”。在前蘇聯各大城市裏,像她這樣的人為數不少,而民警局對此卻也無可奈何。在前蘇聯這樣一個不承認存在此種社會現象的國家裏,還沒有一個法律適用於她們。所以民警局能做的事充其量也隻是罰款、教育。

在民警辦公室裏,中尉正在對塔尼亞進行例行公事的詢問。塔尼亞對他的問話卻所答非所問。她全身心地沉浸在回憶中。今天淩晨,她和瑞典人愛德華做愛後,那個瑞典工程師非常鄭重地對她說:“我要和你結婚。”

她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正是這句話。對於塔尼亞來說,這是最好的歸宿。

“我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剛剛走出民警局的塔尼亞這樣想。她的全身似乎都洋溢著快樂和欣慰。

“媽,我要結婚了,去瑞典……”當塔尼亞把這個消息告訴媽媽時,這位年邁的中學教師驚叫起來,接著就用充滿憂慮和恐懼的目光久久地盯著塔尼亞。塔尼亞的母親是個傳統的普通知識分子,很難接受女兒嫁給外國人這樣的事實。如果不是老太太過去的學生麗雅莉卡在早餐時來找塔尼亞,母女間關於女兒出嫁的爭論就無法收場了。麗雅莉卡才18歲,非常漂亮,可惜沒考上大學。塔尼亞給她在醫院找了個工作,但她卻非常羨慕塔尼亞的“第二職業”。當然,塔尼亞的母親對這些全然不知。

塔尼亞開始為辦理複雜的涉外結婚手續奔忙,當然會有許多麻煩在等著她,因為涉外婚姻在前蘇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前蘇聯政策規定,蘇聯青年出國定居必須經父母同意,並聲明對他無經濟要求。塔尼亞的酒鬼父親多年以前就拋棄了她們母女倆。但他非要塔尼亞拿出3000盧布才肯簽字同意她出國。為了籌措這3000盧布,塔尼亞隻得再次“兼職”。盡管同愛德華相愛後她已決心不再幹這種事,但此刻她卻無可奈何。當她被她從前認識的一個日本闊佬抱在懷裏時,她對自己感到非常厭惡。

終於,她辦齊了所有的出國手續。

塔尼亞外嫁了。母親和朋友們為她舉行了一個小型的告別宴會,然而宴會的氣氛並不歡快。塔尼亞默默地凝視著窗外,那籠罩在月光下的造型難看的樓房、狹窄的結了冰的通道、簡陋的住宅區,這一切對她來說,似乎都變得親切了。這裏畢竟是她的家,她的祖國。曾經有一次,當她和一位忠於職守的民警上尉聊天時,她諷刺對方說:“咱們倆到底誰更富於悲劇性呢?是你,還是我?”現在,大概她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