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和長史覲見,主要是稟報實邊之事。去年,由內地遷來朔方的民人五千餘,按朝廷以往的做法,凡自願往朔方開荒實邊者,賜田地及民爵一級。經多年經營,朔方如今有三萬餘戶,人口近十四萬,而土地日少。郡守與長史認為,實邊已見成效,為長久計,對遷入者可不再賞賜。
皇帝沉吟,道,“眾卿之意,朕已知曉,此事關係重大,且待計議。”
郡守與長史應下,又稟報了些雜事,告退而去。
皇帝在室中思索良久,拿起杯子喝水,發現已經沒有了。他想喚徐恩,話還未出口,忽然想到什麼,起身出去。
徐恩正在廊下百無聊賴地守著,驀地見皇帝出來,忙上前,“陛下。”
“閼氏的侍臣,都回去了麼?”皇帝問。
“回去了。”
皇帝想了想,道,“請回來。”
徐恩訝然,問,“都請麼?陛下若要詢問匈奴之事,臣方才見張內侍還在官署前……”
“不請張內侍,”皇帝道,“請王女史。”
徐恩愣了愣,看皇帝神色,卻不似玩笑,亦無猶豫。
他忙應下,匆匆去辦。
徽妍回到驛館中,換下女官繁複的衣服,歇息一會,覺得在宴上真的沒有吃飽,現在又有些餓了。她正想去庖廚中問問有沒有食物,皇帝的詔令就到了。
才回來又要去一趟官署,徽妍不明所以。
來人卻催得急,她隻能重新再穿起官服,跟著來人離開。
皇帝正在案前看著奏章,徐恩來報,說王女史到了。他抬眼,見門外,一道身影正登階而上,圭衣上的髾襳微微拂動,似迎麵帶風。
“拜見陛下。”徽妍入內,向他行禮。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頭上。她似乎來得很急,頭發並不如前番所見那樣一絲不苟,有些鬆散,不過並不難看。皇帝答了禮,放下奏章,讓徐恩賜席。
徽妍謝過,在席上坐下。
皇帝亦不多客套:“朕聞閼氏與朝廷往來書信,皆經女史之手。閼氏去年九月曾來書,言單於年老體衰,內政不穩。如今已過了半年,以女史之見,匈奴當下之勢如何?”
徽妍在路上已經猜到,皇帝召見自己,多是為了匈奴。
匈奴自開國之始,便是中原大患,不但頻頻劫掠騷擾邊境,還曾數度長驅直入威脅長安。皇帝的曾祖父武帝是個英明決斷之人,治國有方,府庫充實,於是厲兵秣馬,決意鏟除邊患。武帝在位幾十年,對匈奴大戰三度,將匈奴攆回漠北。被漢軍擊敗之後,匈奴元氣大傷,又兼天災,日漸衰落。人心渙散,王庭再無力管束各部,紛爭接踵而至,釀成諸部殘殺。到先帝時,匈奴分裂為五部,各有單於,各自為政。離中原最近的烏珊單於,盤踞漠北,與漢庭相善,並與漢庭和親。但此人野心勃勃,不甘枯守漠北。多年來,不斷往四周蠶食,擴張土地,中原生亂時,亦曾經想趁機撈一把。對於這樣一個人,閼氏早已看透,在徽妍代筆的書信中,不僅詳述匈奴各部間的形勢變化,亦曾暗示朝廷提防烏珊。
徽妍從容答道:“稟陛下,以妾所見,當今匈奴,勢力最盛者,仍是烏珊單於。而單於王庭中的大患,在於諸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