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①逾垣(yuán):逾,越過、跳過。垣,牆。
②瞰(kàn):窺視。
③脅肩諂笑,病於夏畦(qí):脅肩,聳起肩膀。諂笑,故意裝出笑臉。病於夏畦,比夏天灌園子都累。
④赧(nǎn)赧然:赧,羞愧臉紅的樣子。
[譯文]
公孫醜詢問說:“不主動拜見諸侯,是什麼用意?”
孟子說:“在古代,不是臣屬就不拜見。段幹木翻越牆垣躲避魏文侯,泄柳關上大門不接待魯繆公,這都做得過分了;迫不得已,還是可以相見的。陽貨想要孔子來看望自己,又不願失禮。大夫對士有所賞賜,士當時沒有在家,不能親自拜謝,就要前往大夫家拜謝。陽貨探聽到孔子外出時,給他送去一頭蒸小豬;孔子也探聽到陽貨不在家,才前去拜謝。在這時,陽貨如果先去訪問孔子,孔子哪能不見他?曾子說:‘聳著肩膀,強笑以討好人,比夏天裏在菜地裏幹活還要累。’子路說:‘沒有共同語言而交談,臉上表現出慚愧的神色,這種人是我看不起的。’由此看來,君子該怎樣來培養自己的道德品質,是很清楚的。”
6·8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茲①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
孟子曰:“今有人日攘②其鄰之雞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
[注釋]
①茲:年。
②攘(rǎng):偷竊。
[譯文]
戴盈之說:“稅率十分抽一,免去關卡和市場上的稅收,今年還辦不到,請先減輕一些,等到明年,然後完全實行,可以嗎?”
孟子說:“現在有個人,每天偷鄰居一隻雞,有人告訴他說:‘這不是君子的行為。’偷雞的人說:‘請求減少數量,每月隻偷一隻,等到明年,然後完全不偷。’——如果知道這種行為不合道理,就該趕快住手,為什麼要等到明年呢?”
6·9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
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①。《書》曰:‘洚水警餘②。’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③;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
堯舜既沒。聖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壞宮室以為汙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說暴行又作,園囿、汙池、沛澤多而禽獸至。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④,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書》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者,武王烈!佑啟我後人,鹹以正無缺⑤。’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⑥橫議,楊朱、墨翟⑦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⑧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複起,不易吾言矣。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賤子懼。《詩》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⑨。’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注釋]
①營窟:相連的洞穴。
②洚(hóng,又讀jiàng)水警餘:洚,通“洪”,洪水。警餘,警告我們。
③菹(zū):多水草的沼澤。
④戮(lù):殺、殺死。
⑤正無缺:完美無缺。
⑥處士:不做官而在家隱居的才德賢士。
⑦墨翟(dí):姓墨名翟,魯國人。墨家學派創始人。
⑧閑:防衛、捍衛。
⑨承:抵擋、抗拒。
[譯文]
公都子說:“別人都說先生喜歡辯論,我冒昧請問,這是為什麼?”
孟子說:“我哪裏喜歡辯論呢?我是不得已才辯論的。世界的存在已經很久了,太平一陣,動蕩一陣。在堯那個時代,洪水橫流,中原地區四處泛溢。大地成為蛟龍的住所,民眾沒有安身之處。低地的人在樹上搭巢,高地的人相連築洞。《尚書》說:‘洚水警戒我們。’洚水,就是沒有邊際的洪水。命令禹來治理它,禹疏通河道,使洪水注入大海中,驅趕蛟龍到草澤裏。水順著河道流動,長江、淮河、黃河、漢水便是這樣。險阻已經排除,害人的鳥獸消失了,人們才得以在平原上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