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夫卡 布拉格(4)(1 / 1)

在一則日記中,卡夫卡談到了自己的母係親屬。他寫道:"我的名字,希伯來語叫做阿姆雷爾,和我的外曾祖父(亞當波利亞斯)相同。他留有長長的白胡子,據母親說,他是一個虔誠的博學者。外祖父去世時,我的母親隻有六歲,她記得當時她曾攥住外曾祖父的腳趾頭,哀求他寬恕她在他麵前犯下的所有過錯"。尤莉的母親以斯帖略維在28歲那年患斑疹傷寒去世了,撇下了3歲的尤莉和她的三個兄弟。由於女兒去世,尤莉的外祖母"變得鬱鬱寡歡,不思茶飯,終日沉默寡言"。尤莉的母親去世一年後,有一次,她獨自出門散步,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人們在易北河發現了她的屍體。妻子去世後,尤莉的父親不久就再婚了,第二個妻子後來生下兩個男孩,很可能是這場快速的婚姻促成了尤莉的外祖母的自殺。

卡夫卡的幾位舅舅給他帶去了創作的靈感,我們在以後會發現,這種影響集中體現在他的小說《失蹤者》當中。阿爾弗萊德舅舅是西班牙鐵路局局長(這大概是他脫離猶太教的原因);齊格弗裏德舅舅(尤莉的異母弟弟)最受卡夫卡喜愛,他是托雷伊斯的鄉村醫生;魯道爾夫舅舅(同他的異母哥哥阿爾弗萊德一樣,也是個鰥夫)是釀酒廠的記賬員,他改信了天主教,行為相當古怪,但是比起他自己的舅舅內森,他還算正常。尤莉把內森稱作是"瘋子舅舅"。赫爾曼卡夫卡常拿魯道爾夫為例來教訓兒子,每當卡夫卡"幹了某件顯而易見的蠢事",他就會大罵:"活脫脫一個魯道爾夫!"在赫爾曼看來,魯道爾夫是一個:"十足可笑,讓人弄不明白,過於慷慨,過於謙讓,性格孤僻而又多嘴多舌的人"。由於父親常拿他和魯道爾夫舅舅做比較,卡夫卡漸漸覺得自己的過失是"先天性的",盡管他和魯道爾夫之間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是父親的咒罵"至少使我開始模仿這位舅舅"。

弗朗茲卡夫卡清楚地看到了卡夫卡家族和略維家族的區別。這似乎是一個帶有明顯的勞倫斯風格的故事:父親粗暴而野蠻,母親敏感而風雅,具有藝術家氣質的孩子隻同母親親近。但實際情況並不完全如此。赫爾曼卡夫卡自然不是好學之人,他的文化生活僅限於在晚飯後打打撲克,他的殘暴和粗野令他的兒子極為反感。至於尤莉,盡管她對兒子滿懷善意,但她從來不能寫作對她的兒子來說是一項神聖的天職。在她看來,寫作多多少少是一種無害的"消遣"。馬克斯布洛德這樣寫道:"弗朗茲的媽媽非常愛他,但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他需要什麼。文學是"消遣"!我的上帝!就好像文學不在無時無刻地吞噬著我們這些甘為祭品的人的內心。弗朗茲卡夫卡常常同我談起這一點。如果完全缺少理解,就算有世界上全部的愛都毫無用處。"

父母和孩子之間缺乏相互理解的原因主要有兩點(當然,公平地說,年幼的卡夫卡一定是個難纏的孩子)。首先是生意上的事,它們占用了赫爾曼和尤莉的全部精力,使他們很少有時間追求知性生活,更沒有時間關注兒子的文學之夢。其次是父母雙方經曆的童年時代。確切地說,他們都不曾有過童年。赫爾曼還是個孩子時就開始工作了,尤莉五歲時父親再婚,她不得不照看三個弟弟和兩個同父異母弟弟。這種家庭的生活模式是艱難而緊張的,父母很少有空閑時間學習今天人們所謂的"教育技巧"。卡夫卡在30多歲時寫了著名的《給父親的信》(Letters to Father),長篇大論地對父親的冷漠進行了激烈的控告,指出父親是造成自己與生活格格不入的元凶。我們會在後麵的部分詳細提到這封信,這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不過即使寄出了,信中譴責的話語也不大可能戳破赫爾曼卡夫卡身上那層堅硬的獸皮。父母和兒子之間無法交流。卡夫卡曾寫道:"我一直把我的父母當作我的迫害者。"他對家庭生活充滿了恐懼:

我沒法和人們在一起生活;我對我所有的親人們充滿憎恨,不是因為他們邪惡,也不是因為我覺得他們不好……而僅僅是因為我必須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這正是我不能忍受共同生活的理由……公允地說,我喜愛所有的人,但這種喜愛並不夠,考慮到身體的需要,與其住在那個夾在父母的臥室和客廳之間的房間裏,我寧願生活在沙漠裏、森林裏、荒島上,那樣我反而會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