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名叫格爾蒂瓦斯納,她實際上不是瑞士人,而是來自德國的呂貝克。卡夫卡後來把這次相遇看成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我第一次理解了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姑娘,幾乎完全陶醉在她的魅力當中了"。她很喜歡聽故事,他希望自己能給她寫點東西(但他仍然什麼都沒有寫)。晚上他們通過敲打天花板交流,有時也站在窗口談話,一次卡夫卡還抓住了她扔過來的一條鍛帶。臨睡前他躺在床上,聽她在隔壁唱歌。此外,卡夫卡還注意到另一名遊客,這是一個年輕的俄國女人,喜歡拿撲克牌給人算命,她可能還邀他晚上去她的房間(她是同他完全相反的人,卡夫卡覺得他想像中的事很容易就會發生)。格爾蒂在他之前坐汽船離開了療養院:"太遲了。甜蜜的憂傷和愛。她在船上對我微笑。那是一切事物中最美麗的。總是隻有想死而又尚未赴死的願望,這就是愛"。幾天後,卡夫卡寫了這樣短短幾行文字,比起他寫給菲利斯的成捆的書信而言,這幾行文字更真切地流露出愛的歡樂。
與一時的調情不同,婚姻會永遠留下來:"一想到蜜月旅行,我就滿心恐懼。無論我是否把自己放在他們的位置考慮,看到每一對度蜜月的新婚夫婦都會讓我覺得厭惡,每當我想讓自己覺得惡心,我隻需想像把手臂放在一個女人的腰上就能做到"。這些言論有時被人用來證明卡夫卡具有同性戀傾向,但需要注意的是,還有大量相反的證據存在,比如幾乎同時,卡夫卡在日記中寫到,由於同格爾蒂交往,他錯過了俄國女人臥室裏的"歡樂"。在維也納時,他看到蜜月中的新婚夫婦,寫信告訴菲利斯,"我能享受人際關係的樂趣,但卻無法體驗到"。換言之,令他痛苦的是無法獲得正常的婚姻生活,而非對性的厭惡。卡夫卡日記中的一些篇目(這些內容曾被馬克斯布洛德刪節,但目前已經得到複原)表明,卡夫卡至少感受過男性的吸引力。1912年,在瓊博恩療養院度假時,卡夫卡提到"兩個漂亮的瑞典男孩,長著長長的腿,他們的身段和體態是那麼美,你真的可以用舌頭愛撫他們"。一些評論者僅從表麵理解這些話的意思,認為卡夫卡"一方麵將同異性發生的性行為視為'令人厭惡'、'牲畜一般的',另一方麵又對強有力的男性懷有性幻想"。卡夫卡(當時他已經讀過弗洛伊德學說的信徒奧托格勞斯的著作)的日記中還有一段經常被人引用的話:"最近,我夢見我給了韋弗爾一個吻"。如果這說明了卡夫卡的同性戀傾向,它不應該隨隨便便出現在給布洛德的信裏,而且此外也沒有其他確鑿的證據。更為有趣的是,卡夫卡可能受到了20世紀初期德國文化某種潮流的影響,比如一種強調男性主義的傾向,以"男性聯盟"(Mannerbund)和青年"漂鳥運動"(Wandervogel movement)為例。1899年,阿道爾夫布蘭德創立了世界上第一本同性戀雜誌,將"男性文化"說成是德國的或"希臘-德國"的特殊現象,它是反女性的,也是反猶太的。這種文化的潛在預設--一種健康的文化從本質上說是男性的、貴族的、屬於優等種族的--是納粹主義的套話,卡夫卡對此是持反對意見的。
卡夫卡同樣了解研究漂鳥運動的第一位曆史學家漢斯布留赫爾的著作以及他提出的"男性社會"的理論,其中提到了男同性戀者在男性社會的建立中所起的作用。(前麵提到過,卡夫卡去過一家療養院,它的宣傳冊上的照片反映了一大群裸體男人排成隊列,進行體格訓練,這顯然受到了當時一些納粹宣稱圖片的影響。)
卡夫卡早年結交一些英俊的男性朋友(奧斯卡波拉克,弗朗茲韋弗爾甚至基查克洛維,但不包括他最親密的朋友馬克斯布洛德)可能對此都有所察覺,但如果說卡夫卡實際上是一個同性戀(包括受壓抑的同性戀),或者是一個厭惡異性性關係、討厭女人的人,那顯然並不具有說服力。卡夫卡在婚姻問題上遇到的麻煩與此無關,並且當他在戀愛中受折磨時,他通常的做法是從別的女人那裏尋求支持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