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中旬,卡夫卡出差去了瑪麗亞溫泉市,這給他帶來了些許安慰,因為這是一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城市,有大片的森林、礦泉,還有一種連狂暴的春雨也不能擾亂的寧靜。此外,這個時期卡夫卡的生活中也發生了一些事情,7月2日,卡夫卡在日記中寫道:"盡管我頭疼、失眠、絕望、頭發也花白了,但我和姑娘們是怎樣的糾纏不清啊!我來數一數吧:從夏天以來至少有六個。我控製不住……和她們在一起,我的心裏充滿了內疚"。人們一般認為卡夫卡對性很反感,即使上麵的話並不代表卡夫卡同那些姑娘發生了性關係,但它至少為我們提供了反麵證據。菲利斯對這些毫不知情,她提議兩人一起去一家療養院度假,卡夫卡對這個提議感到吃驚,因為他對療養院已經不感興趣了,那裏充滿了"病態的人們,現在我嚴肅地做出決定,要對療養院避而遠之"。除此之外,"療養院過多地耗費人的時間和思想。"隨後,卡夫卡去瑪麗亞溫泉市附近的泰普爾出差,他和菲利斯終於在瑪麗亞溫泉市的巴爾莫拉爾及奧斯鮑納旅館見麵了,他們分住兩個房間(不過這兩個房間是毗鄰的,中間還有一扇相通的門),從7月3日到13日共度了十個晝夜。菲利斯離開後,卡夫卡又在旅館裏住了十天。在那裏他的頭痛和失眠不治而愈,但和菲利斯共處--他們還從來沒有一起待過這麼長的時間--卻給他帶來了煩惱。在旅館住了兩天後,他在日記中以悲哀的語氣簡單寫道:"可憐的菲利斯"。他的抱怨並不新鮮:"不能同菲利斯一起生活。不能忍受同任何人一起生活。我並不為此遺憾;我遺憾的是我隻能孤獨地生活。"
在此期間,卡夫卡給奧特拉寄了一張明信片,寫道:"事情比我能想像的要好得多,可能也比菲利斯想像的好",但從卡夫卡的日記來看,情況並非如此。菲利斯離開前那天晚上,他在日記中悲傷地寫道:"張開你的雙臂接受我,你的懷抱那麼深,讓我進入那懷抱中去;如果你現在拒絕我,那就以後吧"。但同時,這對戀人給菲利斯的母親鮑爾夫人合寫了一封信。卡夫卡寫道,他"遇到"(仿佛是偶然碰到一樣)了菲利斯,"發現之前我們處理事情的方式是錯誤的……很多事都改變了……但是我和菲利斯的愛以及這份愛對未來的承諾沒有變",菲利斯接著寫道:"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地理解弗朗茲的話"。沒有比這更清楚的了:他們是要通知菲利斯的母親訂婚再次生效。卡夫卡的母親和他的妹妹瓦莉碰巧也來到瑪麗亞溫泉市,7月13日,卡夫卡和菲利斯去看望她們,並且告訴了她們這個消息。卡夫卡驚訝地發現,由於他和菲利斯在一起感到幸福、安心,他也能安心地和母親相處了。
菲利斯離開後,旅館裏的噪音擾亂了卡夫卡的清靜(之所以會有噪音,是因為卡夫卡要搬進菲利斯住過的房間),盡管如此,他還是愉快地度過了隨後的幾天,他充分地休息,而且照他的飲食標準來說,胃口也不錯。他甚至覺得--這很難想像--自己長胖了。他經常外出散步,回到旅館後(那裏是他的"巴爾莫拉爾城堡"),他隻讀《聖經》。在這裏,諾浦飯店中有咖啡館和可口的素食,市政廳的閱覽室裏有最新的柏林報紙。在馬克斯布洛德的建議下,卡夫卡還滿懷熱情地去拜訪了著名的貝爾策拉比,後者是哈西德派猶太教徒的領袖之一,當時正好也在瑪麗亞溫泉市。布洛德說,卡夫卡總是"懷著一種奇怪的混合著熱情、好奇、懷疑、支持和諷刺的感情",癡迷於同哈西德派運動相關的一切。
卡夫卡告訴布洛德,經過最初幾個"令人恐怖的白晝和黑夜"之後,菲利斯同他的交流逐漸多了起來,"我們結成了一種我以前從不了解的人際關係,在我們相互通信的最美好的時期,我們幾乎結成了這種關係。"他回憶起以前的兩次戀愛,那時他在對方的愛裏感到真正的放鬆,他坦誠地說:"我看到了一個女人那充滿信任的目光,我不能對之不理不睬。很多我想永久保存的東西被撕開了……我知道,從這個裂縫中將會產生終生難以擺脫的不幸,但這種不幸不是我自己招致的,而是強加給我的。對此,我無權逃避,更無權僅僅為了讓她再次以那樣一種目光注視我,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自願促使其發生。"這種極為特殊的表達方式--無情的宿命論、下意識的對災難的預感、無限的屈服--向我們解釋了這樣一種事實:卡夫卡在戀愛中隻會受到折磨。他似乎沒有能力從別人的愛中獲得快樂。他告訴布洛德:"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真正地了解她",他承認:"當她在大房間裏向我走過來,接受訂婚之吻時,我不禁戰栗了……我害怕在婚禮之前同菲利斯單獨待在一起,我以前從來沒有像這樣害怕過。"不可思議的是,經過開始幾天的磨合之後,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變化了,這對戀人開始熱切地製定計劃,準備戰爭一結束就結婚,在柏林郊區(比如卡紹思特等地)租一套有兩三個房間的公寓,經濟上各自獨立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