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是猶太人,也不是非猶太人,既不是德國人,也不是非德國人,她癡迷於電影、輕歌劇和喜劇,喜歡塗脂抹粉、戴麵紗,了解無數最唐突的意第緒語,總的來說,她非常無知,常常興高采烈,不知憂愁為何物--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如果要按種族把她劃分到某一類中的話,那就不得不說,她在精神上是混血人種。此外,她的心是勇敢、誠實、謙遜的--而且她並非不漂亮,她集中了如此多的優秀品質,它們像許多小飛蟲一樣朝我這盞燈飛來。
讀到這段輕快的描寫--卡夫卡補充說朱麗葉讓他想到了格蕾特布洛赫--我們並不驚訝地發現,一段愛情在謝列森的白雪中迅速綻放了。卡夫卡似乎被朱麗葉感染了,心情變得非常愉快。他告訴布洛德,他在過去五年中大笑的次數還不如在謝列森短短幾周內大笑的次數多。
卡夫卡同朱麗葉交往日漸密切,這在他的父母十分震驚。在他們看來,他拒絕了善良、可靠、明智、資產階級化的菲利斯鮑爾,卻勾搭上這個輕浮的婊子。從卡夫卡的角度來看,朱麗葉熱心於猶太複國主義--她的未婚夫是一個猶太複國主義者,死在了戰場上--卡夫卡可能對這一點很感興趣。這個時期,奧特拉因為計劃同"異教徒"約瑟夫大衛結婚,和父母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卡夫卡給奧特拉提了很多學習農業知識的意見和建議,並且支持她同約瑟夫結婚的決定--這一點讓布洛德感到失望,他認為結婚後奧特拉將會不再是一個猶太人--卡夫卡說,盡管她的做法"與眾不同",但嚐試這種與眾不同,勇敢地麵對困難對她是有好處的。
朱麗葉不得不返回布拉格了,此時保險公司卻額外延長了卡夫卡的假期。最開始他隻獲得了三個星期的休假,2月7日和3月6日又兩次延期,但3月底他終於回到了布拉格。在1919年春天和夏天這段時間,卡夫卡和朱麗葉沃裏澤克的戀愛經過的相關記錄少得可憐。卡夫卡幾乎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也許寫過但未能保留下來),在日記中也很少談到和她的交往。顯然,他仍然認為自己應該過一種沒有婚姻的生活。他回到了保險公司上班,回家後很少寫作--不過,這年5月,《在流放地》以圖書的形式出版了--他的健康狀況比較穩定。他向弗萊德裏奇泰伯格學習希伯來語,在後者的印象中,他是一個"又高又瘦,麵容蒼白"的人,臉上帶著一種緊張而嚴肅的表情。泰伯格還注意到,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偶爾在談話時,他會對某個念頭爆發出突然的熱情:"他的措辭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每一個詞語都如此貼切"。令泰伯格印象最深的有兩個方麵:一是卡夫卡徒勞地為"擺脫他那孤獨的命運"而努力,二是作為一個作家,他的喜悅尤其表現在"他精心編造細節時的快樂"--在卡夫卡的書信、日記和小說那精確的細節描寫中,我們很容易就會發現他的這個特點。另一個學習希伯來語的學生米裏亞姆辛格對卡夫卡那雙"青灰色的眼睛"非常著迷,她觀察他如何把每一個說過的希伯來語記在藍色的小本子上,為了方便記憶,他對每一個詞都進行了有趣的聯想。卡夫卡後來送給了米裏亞姆一本《鄉村醫生》,並且說:"你是那麼健康,你不會理解這本書的"。
6月底,卡夫卡常常去裏格爾公園,同朱麗葉一起在盛開的茉莉花叢旁散步:"既虛假又真誠,我的歎息是假的,但我對她的親切感、我的信任、我的安全感是真的"。他還寫到,他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因為他曾以患肺結核為借口同菲利斯斷絕了關係,既然目前他的病並未好轉,而且不大可能治愈,那麼他就仍然不應該結婚。但眼下,他似乎不管這些,一心想著結婚。一周後,他還在忍受著欲望和焦慮的折磨:"然而我比以前更冷靜,似乎正在發生著某種巨大的改變,我感覺那遙遠的震顫"。他倆繼續在森林裏、在黃昏時分布拉格的大街上散步,去切爾諾西克遊泳。夏天--我們並不知道確切的日期--卡夫卡和朱麗葉訂婚了,卡夫卡似乎比朱麗葉更願意早日結婚。11月,報上登出了他們的結婚預告,婚禮安排在該月的2日或9日進行,但結果婚禮延期了,因為他們沒有找到合適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