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實秋漫長的人生,經曆了自清末以來多種曆史時代;有著中國大陸、台灣、美國“三度空間”的生活經驗;幼時打下了良好的中國古文基礎;精通英語,熟知西洋文化。所有這些,讓他學貫中西,博覽古今,寫起散文來信筆拈來,妙趣橫生,自然而然形成自己縱橫交錯的獨有特色。
在1949年那曆史大轉折的關頭,在蔣介石敗退台灣之際,梁實秋選擇了台灣。梁實秋之所以要去台灣,在於他那個“半個文學評論家”的一支利筆,跟中國左翼文學陣營積怨甚深。
梁實秋第一次引起左翼文人的憎惡,在於“魯、梁之爭”。梁實秋和魯迅爭論的起因,在於他首先批評了魯迅的“硬譯”。當時,梁實秋讀了魯迅從日文轉譯的蘇聯盧那察爾斯基所著的文藝論文集《文藝與批評》一書,認為“實在譯得太壞”,甚至“疑心這一本書是否魯迅的親筆翻譯”。魯迅自己在該書的後記中也說:“譯完一看,晦澀,甚而至於難解之處真多;倘將仂句拆下來呢,又失了原來的語氣,在我,是除了還是這樣的硬譯之外,隻有束手這一條路了,所餘的唯一的希望,隻在讀者還肯硬著頭皮看下去而已。”梁實秋作為“半個文學評論家”,作為翻譯界的同行,對魯迅提出了批評。他在1929年9月《新月》月刊上,發表了《論魯迅先生的“硬譯”》一文。
應當說,如何進行翻譯,這隻是一個學術問題。與此同時,梁實秋在《新月》這一期上,又發表《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一文,否定文學的階級性。為此,魯迅著長文《“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發表於1930年3月《萌芽月刊》一卷三期。魯迅猛烈地抨擊了梁實秋。魯迅指出,“在階級社會裏,即斷不能免掉所屬的階級性”;“無產者就因為是無產階級,所以要做無產文學”。就這樣,魯、梁從“硬譯”這樣的學術之爭,上升到文學有無階級性這樣的文藝觀之爭。
緊接著,又進一步發展為政治之爭。梁實秋在二卷九期《新月》上,連發兩文,內中《“資本家的走狗”》一文回擊馮乃超在《拓荒者》二期上對他的批評;《答魯迅先生》則是還擊魯迅《“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一文。梁實秋在文章中,把攻擊的目標直接指向“××黨”:“我隻知道不斷的勞動下去,便可以賺到錢來維持生計,至於如何可以到資本家的賬房去領金鎊,如何可以到××黨去領盧布,這一套本領,我可怎麼能知道呢!”梁實秋的這些文章,理所當然激起魯迅的憤懣。魯迅發表了著名的雜文《“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痛斥梁實秋。這樣,魯、梁之爭,演化為共產黨、國民黨在文化戰線上一場轟動一時的鬥爭。
從此,“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成了梁實秋的“雅號”。步入晚年,梁實秋也曾說過幾句自悔的話。他說,他當時年方二十又六,“血氣方剛”。
此後,1938年冬,梁實秋再度成為左翼文人的“眾矢之的”。那是他接手主編《“中央”日報》副刊《平明》。走馬上任,他便在1938年12月1日《“中央”日報》的《平明》副刊亮出《編者的話》。梁實秋與魯迅的筆戰,使他的一舉一動都為左翼文人所注意。此刻,他又在政治色彩那般鮮明的國民黨中央機關報任職,自然眾所關注。他的《編者的話》有一段本來無可指責的文字,一時間成為密集性批判的對象:“現在抗戰高於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筆就忘不了抗戰。我的意見稍為不同。於抗戰有關的材料,我們最為歡迎,但是與抗戰無關的材料,隻要真實流暢,也是好的,不必勉強把抗戰截搭上去。至於空洞的‘抗戰八股’,那是對誰都沒有益處的。”這段話被歸結為“與抗戰無關論”(雖然梁實秋已清楚地說了“於抗戰有關的材料,我們最為歡迎”)。第一個開炮的是羅蓀,在梁文見報的第五日——12月5日即在重慶《大公報》發表《“與抗戰無關”》一文,批判“某先生”。梁實秋迅即在翌日《“中央”日報》回敬了一文,題目也是《“與抗戰無關”》。接著,宋之等人也發表文章批判“與抗戰無關論”。
由於以上兩次論戰,梁實秋成為左翼作家的宿敵。1940年1月,梁實秋再度成為“轟動人物”。那是他以參政員身份(他是在1938年7月以民社黨員身份成了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該會為谘詢機構)參加“華北慰勞視察團”。該團由重慶出發,經成都、西安、鄭州、宜昌等地,訪問了7個集團軍司令部。原計劃抵達西安後訪問延安,但毛澤東致電參政會,對慰問團中餘家菊、梁實秋二人不予歡迎,該團遂取消延安之行。此事使梁實秋頗為尷尬,一時成為議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