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1942年5月,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點了梁實秋的名。毛澤東說:“文藝是為資產階級的,這是資產階級的文藝。像魯迅所批評的梁實秋一類人,他們雖然在口頭上提出什麼文藝是超階級的,但是他們在實際上是主張資產階級的文藝,反對無產階級的文藝的。”
這樣,1948年冬,當中國人民解放軍包圍北平之際,當梁實秋麵臨著留還是走的選擇時,他選擇了走是必然的了。他和夫人程季淑帶著兒子文騏、次女文薔南下廣州中山大學任職,長女文茜則留在北京大學繼續就讀。
1949年6月,梁實秋受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杭立武之邀攜妻及次女前往台灣,兒子梁文騏從廣州返回北平。從此梁實秋的家庭,一半在台灣,一半在大陸。
梁實秋日式住宅已成一片廢墟
梁實秋到了台灣,照他的資曆,當個“教育部長”、“立法委員”之類是不在話下。他挨過魯迅、毛澤東的批判,是他難得的“政治資本”。但他卻如他的朋友蔣子奇給他相麵時所言:“一身傲骨,斷難仕進。”
梁實秋到台北之後,人地生疏的他先是借住在他的清華大學同班同學徐宗涑家中。杭立武除擔任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之外,還兼任“國立編譯館館長”,他安排梁實秋擔任“國立編譯館”人文科學委員會主任委員。梁實秋一度擔任“國立編譯館代理館長”。不久梁實秋租了台北德惠街1號一幢日式住宅。但是隨著杭立武辭去“教育部長”、“國立編譯館館長”,梁實秋也隨之辭職。這時梁實秋所租房子的房東——台灣大同公司總經理林挺生,非常尊敬梁實秋,不僅不收梁實秋的租金,而且還安排梁實秋在他屬下的大同工業學校擔任教授,使梁實秋在台北的生活初步有了著落。
1951年梁實秋應台灣師範大學校長劉真邀請,出任文學院院長兼英語係主任,並住進雲和街的那幢日式住宅——當時那裏有多幢日式住宅,是台灣師範大學的教授宿舍。從此梁實秋在台北有了舒適的住宅和安穩的工作,他淡泊仕途,埋頭於書齋和課堂。他在台灣師範大學工作了17年,直至退休。
雲和街11號的日式老宅,成了梁實秋在台北的“雅舍”。他不僅在這裏繼續寫作《雅舍小品》,而且翻譯莎士比亞全集。
我從梁實秋次女梁文薔的回憶文章中,曾經讀到一段趣事:梁實秋的雲和街住宅,曾經遭竊,所以梁家的“警惕性”一下子變得很高,以致有一回有人送禮,而梁實秋不在家,梁實秋夫人和次女梁文薔不敢開門,送禮者又不便把禮品帶回去,就從前院的圍牆上扔了進去!
梁文薔長大之後,留學美國,並在美國西雅圖成家。於是台北家中,隻剩下梁實秋夫婦。
1960年7月,57歲的梁實秋飛往美國西雅圖,出席“中美文化關係討論會”,順便去看看女兒文薔。這是他去台灣後頭一回與妻子小別。他在美國二十天,心中無日不記掛著妻子。當他即將返台,妻子“算計著我的歸期,花兩天的時間就縫好了一件新衣”。在他步下飛機時,妻子穿著自己新縫的西裝前往機場迎接。小別重逢,彼此如同當初梁實秋從美國留學歸來時一般歡愉。老夫老妻,愛情如新。
雲和街11號畢竟是公房,在那裏住了10年之後,1961年梁實秋在台北安東街309巷自建了一幢住宅,喬遷新居。1967年,當梁實秋完成莎士比亞全集翻譯工作時,正值他和程季淑結婚四十周年。梁實秋頗為動情地寫道:“我翻譯莎氏,沒有什麼報酬可言,窮年累月,兀兀不休,其間也很少得到鼓勵,漫漫長途中陪伴我體貼我的隻有季淑一人。”在慶祝會上,台灣著名女作家謝冰瑩亦高度評價程季淑賢內助之功:“莎氏全集的翻譯之完成,應該一半歸功於梁夫人!”
畢竟歲月不饒人。白發悄然爬上了梁氏夫婦的雙鬢。程季淑晚年備受高血壓折磨。為了讓女兒文薔可以照料她,梁實秋於1972年5月26日攜妻飛往美國,僑居西雅圖。他是決心從此在美國度過人生暮年的。因為台北安東街的房子,原是他自己精心設計、營造的,賣掉那樣的“安樂窩”,表明他決心離開台灣。